殷鹤在心里叹息一声，顺势牵住了姬发的手，这才惊觉他的手指冰凉，手心布满冷汗，那个瞬间，恐惧好像能传导一样，从他的身上钻进了她的心底。
殷鹤姬发，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你崇拜的大王，你还会作何感想？
殷鹤他杀了你的哥哥，害了你的父亲，你还崇拜他么？
姬发怎么可能，哥哥从来没告诉我还有这样的事……
殷鹤他把那两匹雪龙驹带过来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要赴死了，只是他是笑着的，你才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离别。
两人还在继续走着，宗庙外面的小路常年不怎么修葺，还都是一些泥土小道，鞋子踩进泥土里，是松软的触感。
姬发下意识紧紧地握住殷鹤的手，汹涌的泪意和排山倒海的回忆这才完全将他淹没，但他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有两行清泪无声地划过他的脸庞。
后来的后来，他成为了周武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噩梦缠身，他总是会自责，为什么当初没有再多看一眼哥哥，没有再仔细观察一下他眼里黯然的神色，于是那成为了他的梦魇，夜夜缠身，让他不得安宁。
殷鹤……不要哭了，斯人已逝，大公子也不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对不对？
殷鹤怜悯地叹气，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眼泪，她的手帕上绣着一只漂亮的仙鹤，栩栩如生，针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那是经过众多的绣娘历时一个月才绣出来的，在殷商王族里头乃是头一份。
殷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未婚夫的哥哥被杀掉了，她应该跟着未婚夫掉眼泪、跟着未婚夫难过才是，可是她现在就像一个路人，冷眼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自己能做的只是微乎其微地感同身受而已，除了怜悯，再生不出什么其他的感情来了。
头一次把人整哭，殷鹤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笨拙地用手帕擦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
殷鹤别哭别哭……
姬发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用那双圆圆的眼眸看着殷鹤，活像一只受了委屈来告状的小狗，嘴角向下耷拉着，竟然显出几分可爱来。
忽然，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下子将殷鹤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似乎那就是他在这个世间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殷鹤顺从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又不自觉地叹气，把手伸到他的背后，像安抚小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殷鹤好了，知道你委屈，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颠沛流离的乱世活下来对不对？擦擦眼泪，咱们不哭了。
姬发王姬……我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最依赖的哥哥就这样仓皇地死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幕后主使还是他一直以来最崇拜的大王，大王为国征战那么多年，在所有质子眼里都是个英雄，而他对大王的崇拜也达到极致，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夕之间，信仰崩塌，教他如何不心痛。
殷鹤活下去。
殷鹤抬起眼来，纵使姬发看不到她的神情，她依然因为说出了这句话而变得冷厉果决，眼里闪烁着冷酷的辉光，都有些不太像她自己了。
而她的声音也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姬发的耳朵里。
殷鹤我们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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