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伯邑考放下篪,这才发现殷鹤哭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却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过,无声地滴落在了地上,顿时开出了一朵漂亮的浅色玫瑰。
他轻轻蹙着眉看她,最后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握着金黄色带着温暖小麦香气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脸。
伯邑考为什么要哭呢?
你知不知道,这一哭,把我哭得舍不得坦然赴死了。伯邑考在心里想。
人都是这样,自己流泪的时候默不作声,明明很难过却还是忍着没有崩溃,破碎感只有自己看得见,可是一旦有了别人来安慰,哪怕只是一句“别哭了”,都会瞬间决堤,浓烈的哀伤一发而不可收拾。
殷鹤终于哭出了声,她大口大口噎着气,哭得一顿一顿的,边呜咽边自己用袖子擦眼泪,伯邑考是用衣袖的布料沾着她的眼泪擦,而她自己很没风度地从上到下抹了一遍,本来她今天抹了胭脂,现在全都花了。
像只小花猫。
伯邑考轻轻叹了口气,把她的手从她的脸上拿了下来,再拿出自己的手帕,将她已经花掉的妆容擦拭干净。
伯邑考好了,不哭了,你看看,妆都花了,王姬不漂亮了。
温柔是最大的底牌,最起码伯邑考现在温柔款款的语气让她没办法拒绝,听着跟哄小孩一样,偏偏殷鹤就吃这一套,只好乖乖地仰起头让他擦拭,眼眶还是红红的,眼眸荡漾着层层水光,可怜又可爱。
殷鹤你能不能……不死……
她哭得缺氧,连话都说不利索,伯邑考静静地听着她每说一个字都要抽噎一下,依然微微笑着,眼眸里满是怜爱,但是面对着改变不了的结局,他像每个临死之前安慰爱人的芸芸众生一样,哀伤地微笑着,摇摇头说出那个可怕的事实。
伯邑考人都是要死的,只是分早晚而已,我替父亲去死,那就是有价值的。
殷鹤可是你还很年轻……
殷鹤你还没有做出什么大成就来呢,你怎么可以死……
殷鹤你不能……不能死……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涌出来的趋势,殷鹤下意识去擦,眼前又是模糊一片,她只能看到伯邑考身上的小麦色的金黄披风,在眼泪里头就是一个暖黄色的光团,虽然是暖色调,却让她冷得要命。
伯邑考又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也似是不舍,最终他上前两步,抬起手来环在她背后,他比殷鹤高出很多,抬起头来,下巴也才碰到她的发顶,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将下巴搁在了她头顶,手臂一收,就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伯邑考改变不了的。
伯邑考只有我死了,西岐才能活。
殷鹤扎进了他的怀里,醇厚温和的小麦香气包裹着她,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伯邑考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殷鹤再一次想到了从林间跑过的梅花鹿,即使被割断喉管,也只是温煦地望着天空。
伯邑考王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条路,它们纵横交错,构成了这个世界,一条路断了没关系,只要其他的路是通的,这个世界仍然可以正常运转。
伯邑考所以啊,王姬,忘了我吧。
伯邑考忘了我吧。
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