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视角李莲花】
方小宝捡了个人回来。
彼时我正于街市买肉,昨日小宝不知怎的,非要缠着我吃那红汤烩鱼,可那时刻莫说鱼,家里连颗辣椒都没有,我有些恼,因而他倒是与我置气了一晚,连老笛也劝不动。
虽说这个阿飞也并没有劝。
我一手提着鱼,另一手提着菜篮,篮中多为小宝与阿飞爱吃之物,我有些气促,此时我虽是已解了毒,功力也已恢复至十年前的六成,可我毕竟是久病之人,体弱心悸,头晕气喘,皆是那碧茶留给我的病症。
眼看莲花楼离我已不过半里,可我却是走不动了。
思来想去,左右离家不过半里路,我实是没必要费力一赶,在此等着他二人来寻我都成,
于是乎,我将那鱼丢进菜篮,便一鼓作气倚坐在了那路边杨树之上。
此间日头不足,时辰尚早,秋风瑟瑟,我抬眸望日,竟不由得忆起了从前。
从前......
从前我从未想过,我还能活着。
那时距单孤刀引体自爆已过去足足三月,我毒发难挨几近命绝,我将那唯一一朵救命的忘川花给了皇帝,我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孑然一身,死了都不会有人记挂。
可小宝不一样,他有父母,有亲人,也有公主等着他,若我不死,他与天机山庄皆是活路无门,死路一条。
我是一个孤魂野鬼,无甚所谓,可小宝不行。
他得活着。
我实是不忍让他与阿飞亲眼看我离去,那样无论于我或是于他二人都不太公平,何况最后的日子,我也是私心里不肯让亲近的人见到最窘迫、最陷于深渊苦痛挣扎的样子的。
于是,我留下了莲花楼,留下了狐狸精,独让船夫捎一封信与他们,便抹去我所有的痕迹,断少师而去。
我知道小宝断然不会放弃寻我,便如当年他不肯相信李相夷已死一般。
可我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样快。
彼时我于东海毒发,发丝凌乱披狐裘身处海岸,我忽地想起十年前,十年前踏足此地时,我还是那意气风发的李相夷。
而今呢?我是瘦骨穷骸的李莲花。
单孤刀算计十年,终是一场空,我孤身二十载,亦终是一场空。
失去意识前,我仿若看到了很多人,师父、师娘、爹娘、长兄、还有.......
还有方小宝。
方.....小宝?
方多病?
碧茶毒发会使人陷至幻境无法自拔,我已到这一步了啊.......
我兀自苦笑,其实死在幻想里也不错,至少还能让我看见一眼方小宝。
只是可惜了阿飞不在,我这两位挚友,有过欢,有过悲,如今却也是最后一眼了。
这般想着,我不由自主地朝那身影伸去手,
“李莲花?李莲花?李相夷!”
是声嘶力竭的吼声。
在幻觉里,还能听见故人之声吗?
那这未免也太真实。
“阿飞,阿飞!你快过来,他晕过去了,阿飞!”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但我却可以觉出,我当时定然是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不是幻觉,是他与阿飞真的找到了我。
再次醒来时,我在莲花楼。
我的小床前坐了很多人。
小宝,阿飞,关河梦,佛彼白石,阿娩,还有苏小慵。
我没想到我还活着,身上不仅轻快很多,还有一股充沛的内力不断的来回我的经脉。
关河梦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此生最忘不得的话。
“恭喜你,你的毒已经解了。”
我当场愣怔,脑中丝毫反应不过来此话的含义,方多病那个什么事都慢半截的脑子倒是反应的比我快了,他猛地扑到我床前,差点将我的小床砸塌,我被他的动作很是一惊,竟也是回过神来,他双眶通红,还有几颗泪珠挂在眼睫,他顾不得张口言说,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李莲花,你活下来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又去皇宫求回了忘川花,圣上生性多疑,岂会让我生?
可他闭口不谈,无论我怎样问,怎么逼,他都不肯与我坦白。
连阿飞也不愿意说。
可这一年来,方多病一直赖在我这不走,不回天机堂,不去尚书府,连昭翎公主也不见。
我不是傻子,他定用自己,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
可他不说,无论如何,他都不说。
我出神许久,眼看日头已上,我也收回思绪,再次提起了我的鱼和菜,继续往莲花楼走去。
狐狸精在门口嘶叫,我临出门前已喂过它,它平日不吵不闹,此时一改常态,如此反常之相,我不由得蹙起眉来。
临到门前时,我将菜篮扔在门口,鱼挂于栏杆之上,正准备推开那扇木门。
“你准备怎么跟李莲花解释?咱俩捡到了个人?与他先前脉象一致,相貌都一样的人?”
什......什么同我解释?
我一阵莫名其妙,心里想着,便也顺势推开了门。
我敢发誓,我要是知道推开这扇门会经历我此生最惊悚的事,那我便是死也绝不推开。
屋内布局与我走前一致,只是我那张小床上多了个人,或许旁人觉不出来,可我每走向那人一步,心口便传来一阵悸痛。
直到我看清那人的脸。
那是我自己。
不仅仅是与我一样相貌的人,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李相夷。
是十年前刚经历东海之战的李相夷。
不是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