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彩凤鎏金柱,芙蓉暖帐香纱舞。
贞宁六年,天降祥瑞,五谷丰登。
大启的第六位君主少帝穆庭樾终于在与太皇太后的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成为了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按理说,我作为一路与少帝风霜与共,陪他忍辱负重了整整十三年的患难之臣,此时就应欢欣鼓舞,等着帝王为我加官进爵,从此荣宠在身,享尽人间富贵。
可我却不按常理出牌,就在这即将一步登天的时刻,选择向少帝辞行。
并非是我有多么孤傲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正相反,我是个最庸俗,最贪财,也最惜命的人。
当初我能陪着落难皇子受罪,愿意与傀儡皇帝共苦,自然也是想和现在大权在握的帝王同享甘甜的。
可我怕,我没这个命。
帝王真心,向来做不到恒久不变,是世上最难赌的。
我是胆小鬼,不敢做赌徒,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做那个没骨气的逃兵。
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瞧少帝的神色。
“陛下,这些年来,臣从未开口求过您什么,而今唯此一愿,求陛下成全。”
说完这话,我便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保持着这个姿势,任少帝过来拉了我几次,只要他不松口,我便不肯动分毫。
“哥哥。”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哭腔,“你不要我了吗?”
此刻他仿佛不再是杀伐果决的少年帝王,而只是一个不愿被抛弃的孩子。
“你从前说过的,会永远陪着我,你怎么能食言呢?”
“陛下。”我无奈地抬起头,看着跪坐在我面前的少年,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中也是无比酸涩。
我强压着心中汹涌的情绪,温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业已成,您有您的江山要守,臣也有臣的日子要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不要说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发了怒的少年打断,他低吼了一声,死后在极力压制着情绪,“出宫这件事你不要想,我是不会答应的。”他的眼眶红红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前襟。
首战失败,但我并没有放弃,也强逼着自己不许心软。
我跪在帝王的寝殿,任凭旁人怎么相劝,我都只是摇头。
有些东西迟早都是要割舍的,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我若不能趁着他情意最浓之时当断则断,那么将来只会更麻烦。
少年帝王到底是孩子脾气,也倔得要命,说什么都不肯松口,赌气着将我拒之门外。
任我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最终,这件事以我体力不支晕倒在帝王的寝宫前告终。
而一直紧咬牙关的帝王,也终于坐在我的榻前,委屈又埋怨的握着我的手,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我的要求。
出宫这天,他亲自前来为我践行。
“宋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短短几天,他似乎变了很多,不再胡闹,不再耍性子,那双好看的眸子不再流泪,变得平静又淡然。
他朝我轻轻一笑,为我递上一盏酒。
“今日你便要离宫,从此以后山高海阔,恐再难相见,朕便在此祝你从今往后万事顺意,潇洒自在。”
“多谢陛下。”
我不疑有他,接过那盏酒,一饮而尽。
“臣也祝陛下,往后皆欢愉。”
听我这样说,他但笑不语。
酒过三巡,我已有了些醉意,却听主谓的少年突然开口,“可是哥哥,若是无你,我有能有什么欢愉呢?”
只一瞬间,我的头脑便立刻清醒过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我正要再说什么事,身上却已没了力气,紧接着便顿觉一阵晕眩,头脑发沉,身上发轻,趴在桌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失去知觉前,我隐隐听到了一个声音。
“宋鹤青,别怪我,都是你太心狠。”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躺在了龙床上,手腕和脚踝都被长长的金链锁着。
我的身子被厚厚的锦被盖着,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床榻前的幔帐垂下,将我的视线遮住,我只能透过一点缝隙,勉强看到几个守在殿中的太监宫女。
我试着挣脱,腕子上的锁链却越挣越紧,我又唤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却没得来半点回应,只有喉咙干哑得厉害,身上也愈发难受起来。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我怎么想都没有想到的。
我不禁感到有些头疼,闭了闭双眼,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过去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