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你杀了我吧

卓翼宸眉头紧蹙，睫毛轻颤，赵远舟看到怀里的人转醒，才缓缓放下了手。云染见卓翼宸慢慢有了反应，不顾裴思婧阻难，径直跑向卓翼宸，扶住他

云染阿卓，阿卓……

听见云染的呼喊卓翼宸缓缓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看清周围人的模样，熟悉安全的气息将他包裹，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偏头，认出了眼前的衣襟纹绣，但却不敢抬头去看这个人的脸

赵远舟察觉到他的动作，扶在卓翼宸身上的手往上扶了些，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

赵远舟还好吗？

卓翼宸嗯

卓翼宸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即不着痕迹的与赵远舟拉开距离，赵远舟察觉到了，并没有收手，只是虚扶在他的肩后。沿途走来看到的景象，以及方才自己探查他体内妖纹的异动，赵远舟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沉吟良久，犹豫的思绪在眼眸深处翻涌，仿佛湖面待破的薄冰。几人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高墙，硬生生地立在那里，连空气都凝结成紧张的音符。云染在一旁，敏感地察觉到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她终究没能抵挡住那份刺骨的尴尬，轻启朱唇，打破了这片刻的僵局。

云染阿卓，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在这儿的时候见过其他妖怪吗？

站着不远处的裴思婧，一直紧盯着卓翼宸，左手扶上腰间的剑柄，卓翼宸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想了片刻，却觉脑子混沌，只是摇了摇头

卓翼宸我记不清了

卓翼宸我好像，睡了很久，一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此言一出，赵远舟面色微凛，望向卓翼宸的目光交织着复杂情绪，却未发一语。裴思婧则不像赵远舟这般迟疑不定，当下便启唇说道。

裴思婧你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这里，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除了你，已经没有活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成功在卓翼宸死寂的心中炸起平地惊雷。赵远舟亦抬眼看向裴思婧，讶异于她的直接。卓翼宸的脸色变了又变，微张着唇好一会儿，才艰涩的开口

卓翼宸这里的人……都死了?

裴思婧将云染拉起来护在身后，英磊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连忙点头

英磊对啊，你是不知道外面尸横遍野的，血流成河，那味道，简直能把人熏死

裴思婧他比我们更早来到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裴思婧的视线直直盯着卓翼宸，她还想说什么，就对上了赵远舟愠怒制止的眼神，云染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对上赵远舟的眼神，赵远舟垂眸看向卓翼宸

赵远舟你别急，慢慢想，你离开灵洞之后碰见了什么人?跟谁到了这里，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赵远舟的嗓音温和带着力量，卓翼宸想起自己设计骗他的事，不免有些心虚，但既然对方已经追到这里，想必也猜到了他的计划。卓翼宸没有再顾忌什么

卓翼宸那一次在树林，离仑想与我交易，他帮我解我身上的妖纹，让我同他一起杀了云染，得到神力，我并未同意。而后在祠堂我遇到了他，他变成染染的样子对我下手，后来……后来……

卓翼宸突然顿住，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视线也变得飘忽不定。赵远舟发现他的异常，却没有急于问他，而是选择等待。卓翼宸睁开肩上的手，他撑着地面想站起身，手却在湿润的石面上打了滑，整个人跌了回去。赵远舟眼疾手快扶住他的手臂，却被他推开

赵远舟翼宸?

卓翼宸没有理会赵远舟，兀自起身，踉跄着往供桌走去。裴思婧见卓翼宸起身，害怕他会伤害到云染，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云染阿卓……

云染担心的看着卓翼宸，想跟着他身后却被赵远舟阻止。几人看着他的背影，谁都没有出声打扰。卓翼宸走到供桌前，他举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着烛火

卓翼宸心中升起一丝庆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看到自己在滂沱大雨中，亲手贯穿了一个凡人的胸膛，卓翼宸不可置信，连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瞳孔骤缩，原本干净的双手此刻已经沾满鲜血，温热粘腻

缺失的记忆不断回笼，卓翼宸脑海中闪过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他在夜晚的村庄内释放妖力，大肆屠杀，逃跑的村民被他以手为爪直接从背后贯入，自胸膛穿透而出的手中，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卓翼宸脸色灰败，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分明什么都没有，他眼中却能看到一片赤红

卓翼宸是我……是我……

卓翼宸无意识的呢喃着，泛红的眼里噙着泪花。暖黄的烛光将卓翼宸脸上的无助照得一清二楚，云染不顾裴思婧阻难，立刻上前扶住他

云染阿卓，你还好吗?

卓翼宸恍若未闻，他只觉得一阵耳鸣，脑袋涨得厉害，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自心底升起。卓翼宸脚下一软，整个人脱力跪在地上。云染始料未及，眼看快扶不住卓翼宸，赵远舟里面前来扶起他

赵远舟翼宸！

云染阿卓！

两人唤着卓翼宸的名字，卓翼宸确全然听不见，他佝偻着身子，抱紧双臂将自己缩成一团，止不住的干呕，眼泪也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此刻云染急得眼睛都红了

云染阿卓，你怎么了？是不是冷？

赵远舟起身将外衫脱下，披在卓翼宸身上，然后隔着外衫将他裹紧。裴思婧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失控的卓翼宸，往常面无表情的她，此刻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忧

卓翼宸就这样缩在云染怀里啜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哽咽着

卓翼宸是我，是我干的，都是我，我都做了什么……

云染阿卓，你冷静一下

此刻的卓翼宸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哀嚎着，他仰头看着赵远舟，脸上笑容惨淡

卓翼宸赵远舟，你杀了我吧

英磊小卓哥，你胡说什么？

赵远舟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先冷静下来

卓翼宸我很冷静

卓翼宸（红着眼眶）赵远舟，我杀了人，你们见到的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我杀的

赵远舟你也说了，那只是可能

卓翼宸赵远舟！事关重大，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抠字眼？

赵远舟我没有抠字眼，我是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

卓翼宸你知道什么你就相信我？这些天，我时常不记得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可每当我睡醒，我身边就会出现一具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云染担忧又心疼的看着卓翼宸，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扶上他的肩膀安抚他。英磊有些听不懂他们俩人的话，转头看向裴思婧，后者根本没空理他，视线一直看着俩人。

卓翼宸是我，是我杀光了这里的人……

卓翼宸我连那个孩子都没放过……

卓翼宸赵远舟你杀了我吧……

卓翼宸我不想再滥杀无辜了……

云染阿卓，你别这样，会有办法的……

卓翼宸凝视着云染，眼眶中泪水不停滑落。他心中满是恐惧，生怕自己一时失控便会伤及眼前这个重要的人，同时也担忧着可能会伤害到周围的所有人。

卓翼宸染染，你们杀了我，我真的害怕……

云染会有办法的，阿卓，我会一直都在

赵远舟对，会有办法的，有我在，你伤不了别人，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