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愿意留下来吗？

小心醒来的时候，旁边的枕头还散发着热气，淡淡的花香中掺着些许烟草味。小心回想起自己昨天做噩梦，半夜抱着伽罗不让走，两颊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红晕。

厨房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油烟机轰轰地运转着，透过玻璃门的声音像破旧的拉风箱，吵得人耳朵疼。

小心穿上拖鞋后，来到窗旁拉开窗帘，窗外麻雀追逐着欢叫，晨曦扑洒的地面，像蒙了一层薄金。时而吹来一阵清风，带着雨露的清香，卷走一身的疲惫。

来到厨房边，就看见一个俊俏的少年在里面熬着什么东西，天蓝色的头发被随意挽起，剩下的些许碎发散落在两旁，深邃的眼眸无神地看着前方。

如果忽略锅里冒着的黑烟，这一定是一幅非常温馨的画面。

小心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刚想出声提醒伽罗，就见他神游归魂，手忙脚乱地关火倒粥。

伽罗本想着，小家伙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肯定吃不消。

于是，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其实是从梦中惊醒的，蹑手蹑脚地挪到厨房。

粥应该很好煮，伽罗一边想着，一边将米放进锅里。水很快就开了，米粒随着气泡沉浮着，上端冒着的白雾带着淡淡的米香，伽罗透过白雾又看到了昨晚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因为一个人对一个事物有着强烈的执念，这种想法通过脑神经传递给大脑皮层，从而产生的一个个虚拟环境，这种环境一般是自己经历过的，存在于自己记忆深处的。

虽然自己记忆不属于那种过目不忘，但也没差到对一件事情毫无印象。

究竟是什么缘故……

当然，还没等伽罗理清思路，一股烧焦味传了过来，锅里的粥早就被煮干了，细碎的饭粒被高温点燃，正冒着缕缕青烟。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进厨房……伽罗一边吐槽，一边将粥倒进垃圾桶。

等残局都清理干净了，小心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欢笑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一字不差的传进伽罗的耳朵。

小心已经起来了？那刚才……

伽罗一想到自己把粥煮糊，还被小心看到，就觉得耳根子火辣辣的疼，真是丢脸丢到小朋友那了。

“怎么就下床了，不怕伤口裂开？”伽罗一边嘴上责备着小心，一边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药膏，顺便打了个电话给楼下，让他们准备好食物 。

等事情都处理好，一切又都按部就班地运行起来，伽罗回到总部批文件，小心则将自己关在房间，不知道研究着什么。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将客房收拾了一下，估摸着是给伽罗住。像他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连路边受伤的小猫都要管上一管，更何况是为他受伤的人。

但一向都以工作为重伽罗，出奇的走了一天神，这可把阿卡斯高兴坏了，毕竟伽罗很少有工作不认真的时候，不讽刺讽刺怎么行。

“哎呀呀，我们的上将大人怎么了呀？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魂被勾走了吧！”

阿卡斯最后的尾音稍往上翘，故意将话说的很嗲，还做了个扭腰翘臀的动作问伽罗，那个姑娘是不是长这样的。最后被伽罗一脚踹倒在地，赋赠军官集训三日游。

伽罗忽略阿卡斯的鬼哭狼嚎，烦躁地将文件甩在一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微凸的眉骨，试图将漫天的烦闷压下，但都无济于事。

将所有文件都签上潦草的字体后，夜也深了。伽罗回到家中，灯已经关了，无边黑暗包裹着整个房间，孤寂与落寞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伽罗一进屋就去主卧，不先检查一下小家伙的伤，他的心就不能平静。

一开门，就看见小心裹着被子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瘦小的一只像流落在外的野猫，人前呲牙咧嘴，人后却踽踽独行，惹人怜爱。

“怎么不开灯？”说着，伽罗的手就摸到了开关，刚打算按下去，却被小心出声阻止了。

“别开了，过来陪我看会儿星星吧。”小心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之所以不开灯，就是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下，一切都会变得模糊，那些悲痛的，哀伤的，快乐的记忆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置身在混沌之中，思想也跟着繁乱，但伤痛会减轻。

伽罗也不强求，从床上拿了一条厚厚的羊毛毯，确认将小心的腿全部遮住，才坐在一边陪他看夜景。

远处火树银花，五彩的灯光在夜幕熠熠生辉，为城市添了抹亮色。老人们三五成群地围着火炉，小孩们追逐嬉闹，青年坐在一起谈论学校趣事，大人则聚在一起谈论政事。

“真好。”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伽罗由衷地感叹道。

“和你说说我吧。我出身在战神世家，我的父亲就是战神。我看到的是父亲盔甲上的荣光，听的是父亲口中的仁义大道，耳濡目染的原因吧，长大成为战神成了我坚定不移的梦想。

我学业完成后就参军了，凭借努力获得了优秀军人的名号。

后来我第一次上战场，一张张杀红了眼的面孔，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也第一次怀疑军人存在的意义。

军人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是最高的荣耀，可如果没有军人，是否就不会有战争，是否天下就不会生灵涂炭。

但父亲告诉我，军人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生，为国泰民安而献身。军人是为了当别国攻打祖国时，能够强硬地对抗回去，就像玫瑰上的利刺，如果你仅仅只是观赏，就不会有大碍，但如果你想摘取它，就要做好血肉模糊的准备 。

我重拾了对军人的信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随着功劳越来越多，我的职位也越来越大，渐渐地，可参与的战争也越来越少。

再后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总部，看到的却是官场的尔虞我诈，为了那芝麻大的功劳争的头破血流。这与战场上纯粹至极的战友情相差太远，我又不禁怀疑起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当上战神后，因为我的主张与那些老狐狸大相径庭，便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钉，在总部上的每一天都要小心翼翼。

直到今天看到人们安居乐业，我才觉得一切都值得。英雄的定义不就是，愿意为集体利益而舍弃个人利益的人。”

小心看着伽罗眼里明灭可见得光芒，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初见伽罗时，从他身上感到的沧桑感。

“伽罗，有你，是阿德里星最大的荣耀。”小心不会安慰人，但他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觉着，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伽罗听着小心憋足的安慰，一时间笑出了声，这个小家伙不像坏人。

“小心，你愿意留下来吗？虽然我不会照顾人，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伽罗看着小心略显忧伤的神色，忽然想到小心没和他提起过家人，于是他误以为小心没有家人，自己戳到了小心的痛点。

小心在伽罗提出邀请后有些犹豫，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如果和伽罗待在一起产生感情可不好。

伽罗可没想这么多，他以为是小心不好意思答应他，便爽快地替他解围“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着便蹲下身，将裤腿卷起，露出里面的银色镯子，伸手点了下镯子，镯子的蓝色花纹便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伽罗将手指咬破，再把血抹到花纹上，血顺着花纹蜿蜒盘旋，蓝色的光瞬间变成红色，透着股妖艳。随后伽罗又往里注入一股能量，红色的光芒又被蓝色取代，连着闪了几下后，镯子解开了。

“欢迎成为我的家人，这是欢迎礼。”也是赔罪礼，要不是我将你的能力封锁，你也不会受伤，我没权利将所有镯子解开，但可以让你有自保能力。

“下次遇到危险就瞬移离开，别在让自己受伤了。”堂堂阿德里星上将大人，怎么需要一个小孩的保护，应该是他保护小朋友才对。

小心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闪烁的星星，发现原本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变得黯淡无光，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轨迹，阿德里星就是其中的一颗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