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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裙子

柳竹

绿裙子

她是穿着绿色裙子被侵犯的。

她只记得这一点了,具体的时间地方罪犯因由她统统不记得,问她她就傻愣愣地笑。

医生看不明白,派出所也不想惹上面的人,马马虎虎地就这么过去了,她继续在那所高中读书,班也没转,一切照旧。只不过她一直穿着绿色的裙子,不同的样式,不同的厚薄。不管纪检扣了多少次分,校长找她母亲面谈了多少次,都不改:死都不改。这是她跑上天台,双手支在栏杆上,耸肩塌着腰,朝着落日摇摇晃晃时气吞山河地喊出来的。若还要挑出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比以前更加神经质了,不过没什么可惊讶的,好歹是被侵犯了,一个高二的女孩儿,可以理解;而且她本来就看起来不太正常,神神叨叨的,老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问她,她又不说,死缠烂打终于看起来要开口了,又闭上嘴巴了:眼里居然满是温柔的笑意。她还喜欢躺在树下,最好还是草坪上。她天天说有棵树倒在了她身上,开始还有人听,后面大家就当她打了个喷嚏,没再有过兴趣。

“怪人”

在心理医生折服于金钱的无数次诱导下,一-直笑嘻嘻不说话的她似乎终于打算讲话了。

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凝固了五秒,她又瘫了回去,笑呵呵的。

再一次的全校通报批评,再一次的尝试失败,再一次的沟通断层。万般不甘下,母亲终于把她领回了家。十天后高考的女孩带着全市前三百的排名笑着离开了校园。

校门后锁住的是春天。

其他人的成绩都公布了,一所-所大学开始寄出录取通知书,母亲拙劣地做了一个全国第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给她。她还是笑,拿着证书,被母亲牵去照相馆拍了一套照片。 她还是穿着绿色的裙子,这次她没有穿成学生的样子,是吊带晚礼服样的,路上许多人频频回头,大多是指指点点,或者滚了滚喉咙的。照片里她举着通知书,看起来笑得,真的好开心啊。

出了照相馆,背包和录取通知书都塞给了母亲,她开始大步向破旧的家的方向奔跑。她路过报纸店,路过花铺,路过乞丐,路过医院,路过餐厅,路过咖啡馆,也路过了她的学校。她不为任何一处美景或痛苦驻足。

穿绿色裙子的女孩跑起来像风。

她气喘吁吁地回了家,还在笑,几乎要笑出泪来。其他人对于命运的宣战书是百日誓师是预录合同,她的是一条又一条的无力的绿色裙子。她笑着笑着,感觉一件衣服搭到了肩上,又听见一声叹息,于是她转身看也不看,直直抱住了搭衣服的手的主人。她笑得好像真心多了。

人们说她不会思考。

杨柳拂面,湖光微动,燕子南归。大厦里人们推杯换盏,酒壶里斟的是草原的眼睛。公园内幼童扯着风筝,欢声笑语让病房外伶仃的孤叶撑过了寒冬。

新芽不会死于冻土,玫瑰不会刺破有情人的双目。

那是一个神明都要盛赞的春天。

十九岁的生日,她的新书累计发售了五百册,母亲去世了两个月。她躺在柳树下,笑着,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位父亲拉着孩子说要离她远点,有位记者拍了张照说多可怜的女人一定受了情伤,有位不曾低头的工人走过她拿出了工具箱。

“当时啊?哦,有棵大树倒在了我身上。”她被问得一怔, 然后对记者说。问到高中的经历,她仍然是欲言又止,又开始傻呵呵笑起来。

“就是她....

“就那个女的啊?”

“原来是她啊!

“诶我跟你讲,这个人.....

“诶你们说这个啊,我清楚,当.....”

“啧,一个姑娘家家的……”

为了庆祝痊愈和她二十岁的生日,表姑带着她的亲戚朋友们去山里玩,傍晚时分,农家在院儿里烧起一簇篝火,不一会就传出肉香和香油滋滋冒泡的声音。

伐木工准备完成今晚最后-份业绩。人们开了啤酒和可乐,配着前些年丧妻了的农家主今天现摘现炒的新鲜菜,欢声笑语让枯草挺过了寒冬。她穿着绿色的裙子,开心地啃着鸡腿,微屈的嘴角泛着油光,仍是在笑。

巨树被砍倒了,她缓缓起身,和树中间只隔了一簇篝火。

女孩拎起裙角,面朝篝火大步奔跑起来。人们大惊失色,但低声的讨论里似乎夹了农家对着表姑恼怒和遗憾的斥责,细听还能听见一个女人说“我怎么知道她现在会发癫,再给你找一个就是 了”几声下去又被火滋滋烤的声音淹没了。

她在亲友惊恐的眼神中回头,终于把那句话大声地喊出来。

“我呀,是一颗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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