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林噙霜几乎是逃一样地急匆匆带众人回了盛府，在马车上紧紧地抱住盛墨兰不发一言，盛墨兰能感觉到林噙霜的身体在颤抖，她知道小娘此刻内心的恐惧，却没法安慰她，更没法斥责她，只能更用力的依偎在她的怀中，用行动告诉林噙霜：她还在。

到了盛府，虽然没能在门口见到盛纮，却有早早等在此处的冬荣，他告诉林噙霜：主君已经带着大夫在林栖阁候着了，先看诊再一起去拜会老夫人与大娘子。林噙霜听罢心下也安定了下来，只要盛纮还是盛府的话事人，只要和以往一样牢牢把握住他，那一切都好说。

林栖阁中，盛纮焦急地在原地踱步,虽然已经从冬荣口中得知盛墨兰苏醒的消息，可这不代表不会有后遗症；同时还知道林噙霜的额头伤的很严重，在山上只是简单做了下处理，后续会不会留疤还未可知。

“纮郎"盛纮听到林噙霜的声音赶忙上前，“霜儿，墨儿”

盛纮将盛墨兰从周雪娘手中接过，抚过她的额头，又检查了手和脚，确认体温已经正常之后，又急忙请大夫进行诊断，看看是否有其它问题。

这才仔细端详起林噙霜，盛纮见到林噙霜的的伤大吃一惊，虽然已经提前设想过，但情况比冬荣给他描述的还要糟糕，额头上的伤虽然已经清理过了，但还是可以看出一些肉曾经被翻出且夹入小石粒的痕迹，一张芙蓉面因此看上去竟有点可怖，就如一副美丽的画在最精妙处被泼上了无法去除的墨。

林噙霜面对盛纮时还是一副弱不经风的风流之态，她也不知自己的伤有多严重，更不知道因为额头的狰狞，让盛纮头一次没有对她升起怜惜之感。

“大夫，墨儿如何了？”林噙霜也没有和盛纮多聊，急忙上前询问盛墨兰的情况。“姑娘并未有任何不妥，往后莫多思即可，只是近期还需要注意饮食需多清淡。”那大夫也摸了摸胡子感叹道，盛家这位四姑娘的病有多凶险他还是知道的，他和城中许多大夫一起来看过，都不能使其退热，没想到只过了一日，不但烧退了，且看脉象，竟是比以往还康健了些。

“大夫，麻烦您也给我小娘看看吧，小娘的伤现在还未用过药呢。“盛墨兰也急忙开头，林噙霜的伤看起来实在可怖，但在玉清观并无医师，只是周雪娘给匆匆清理了下。那大夫见了林噙霜的伤也是吓了一跳，面露难色，思忖片刻，唤来药童，让他回医馆取一份名唤”玉颜膏“的药，又提笔写下一份药方，交给盛纮。”按照此药方坚持服用半月，再辅以玉颜膏，这位娘子便可恢复如初，但娘子伤处极大，一盒玉颜膏是否足够还未可知。我那里也就只有这一份了，若是用完后还不能恢复，你们再来寻我吧。”待药童拿来玉颜膏，又向林噙霜交代了用法之后，便向盛纮告辞。

待林噙霜用过药后，盛纮带着林噙霜和盛墨兰前往葳蕤轩，"纮郎，仙师说墨儿往后每月都需在玉清观中住一日......"林噙霜极为艰难地开了口，她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为了她的女儿，总是要试一试的。“放心吧，大娘子那里，已经允了，她也是疼墨儿的，老太太那里，一会我们一起去说。”盛纮昨日便听冬荣说了这事，虽然也有点不情愿，但墨兰那几日的状况真的把他吓住了，老太太那里，想必也不会阻拦。

葳蕤轩中，“那贱人怎么还不来，莫不是以为见了主君，就可以不用理会我这个大娘子了吧！“王若弗久等还不见林噙霜和盛墨兰，又忍不住开始嘟囔。刘昆家的也是无奈，大娘子虽然极不待见林栖阁的那位，但对林栖阁的两个孩子也是不差的，这次四姑娘生病，大娘子看着也揪心了许久，听闻四姑娘退热了才放下心来，更是夸了一句林小娘。昨日主君说往后四姑娘需要每月去玉清观住一日，大娘子虽然顾虑到规矩，但也是答应了的，并且要求多派几个人跟着一起保护四姑娘的安全，结果今日一碰上林小娘又......

“主君和林小娘来了”，一个女使进来通报，王若弗连忙收拾了下衣襟，面容严肃地坐在座位上。“请大娘子安”，林噙霜进门就给王若弗结结实实地行了大礼，到给王若弗吓了一跳，她哪里见过林噙霜这幅样子啊，心中已经在想是否有什么阴谋了。“妾自知从前做了许多错事，都是大娘子您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有您这样的主母，是妾的福分。”说罢，又给王若弗磕了三个头。一旁的盛墨兰见状，也跪下给王若弗行大礼，王若弗赶紧将这对母女扶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想来她们会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知道自己准允墨兰日后去玉清观的事了，内心又是不爽起来。但也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让盛纮带着她们去见盛老太太了。

盛墨兰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葳蕤轩，内心百感交集，她该恨王若弗的，她永远也忘不掉王若弗当着她的面要将林噙霜发卖掉时的恐惧，也是那件事，让她意识到小娘和自己的命运是那样的无力，小娘平日里大小也是个主子，但在府里真正主事者眼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意发卖的“玩意”！所以她才要拼命攀高枝，甚至不惜......只是为了能够不被人看清、被人蔑视，可是最后，既赔上了小娘的性命，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可笑的是，王若弗和林栖阁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小娘没了，她也出嫁了，自己也没落得个好下场，被送回了宥阳老家十年！她不知道王若弗做了什么事才会这样，但最终，她的三个子女盛长柏、盛华兰、盛如兰不都默许了这事，想必，这份漠视给王若弗带来的痛苦要远比小娘带给她的要痛得多吧。也罢，既然这是你原本的命运，今生，我就不再插手了，好好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吧。

而葳蕤轩中，“你看到林噙霜额头上的伤了吗？还有她的寿数，看她刚刚的样子，也像是真的去了半条命，我是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为墨兰做到这一步。”王若弗靠在座椅上微微喘着气。刘昆家的也很是吃惊，林噙霜在盛府能够长盛不衰，一大半的功劳都是那张脸的，如今，竟然为了四姑娘甘愿将容貌毁成此种模样。“这贱人脸毁了，我倒要看看，往后她还要如何将主君拉到她的院子里去。”想到这，王若弗又得意起来，和林噙霜斗了这么多年，一天之内既见到她服软，又见到她面容有损，真真再快意不过了！

寿安堂，盛老太太本不愿见林噙霜，奈何盛纮带着她和盛墨兰一起前来，为着盛纮的面子，她只能让人去厅前准备。

“请祖母安”，盛墨兰进入厅中后先给盛老太太行了礼，林噙霜则是直接跪下，对着盛老太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三个头磕完，林噙霜的伤口开始流血。盛老太太见状有些震惊，不论是林噙霜的伤，还是林噙霜的行为，都与她记忆中的林噙霜相去甚远。盛纮见了也有点着急，但在盛老太太面前，加之等会要说的话题，他也只好视而不见，面色镇定的向盛老太太行礼问安。

盛老太太让他们三人坐下，又仔细端详了墨兰的面色，发现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问起在玉清观发生的事。盛纮这才开口，重点突出了林噙霜在其间的付出，也说了墨兰魂魄还不稳，需要每月在玉清观住上一日的事。盛老太太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墨兰这几日的情况她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房妈妈去了林栖阁后回报说异常凶险，那道人的话她原本也是不信的，本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是如今墨兰的确平安归来。那这玉清观观主的话，也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但，每月去一次玉清观，莫说对外的说法，就是安全，也不能有很好的保证，那毕竟只是一个小观，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经年累月的待在观中，若是碰上什么歹人,那盛家的名声......至于每次都安排一个亲属陪同，就更不现实了，主君有政事需要处理，大娘子需要管家，林噙霜身份不合适，墨兰的两位兄长也不必她大多少。

盛墨兰见盛老太太的神态，心知这件事一时半会还是无法解决，她心一横，直直地跪下，用还稚嫩的声音说：“墨儿无能，这次墨儿生病，祖母、爹爹、母亲还有大姐姐、二哥哥、三哥哥、五妹妹、六妹妹都为墨儿做了许多，墨儿无以为报，自请去玉清观为大家祈福。“墨兰的眼睛透着虔诚，没有以往的算计，盛老太太一时间有点恍惚，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才道，“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还需要细细商量，对外的说法、你的安全，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盛纮和林噙霜皆大喜，老太太这意思是同意了，墨兰也脆生生地：“多谢祖母！”也给盛老太太磕了个头，随后被盛纮抱起，一起离开了寿安堂。

出寿安堂时正好碰到盛明兰，盛墨兰的身子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盛纮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生病之后第一次见家中姐妹有点激动。盛明兰关切的询问了墨兰的情况，墨兰也当着盛纮和林噙霜的面，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内心已经对着盛明兰那张脸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对了！她和小娘的悲剧都是盛明兰导致的，如果在她查卫小娘当年事情的真相之前就杀了她，会不会一切就可以避免！杀了盛明兰的想法一直在脑海盘旋，盛墨兰的身体越发颤抖，盛纮渐渐觉得不对，发现女儿的脸色已经苍白，竟然已经喘不上气了！

盛纮吓得立刻返回寿安堂，一边给盛墨兰顺气，一边差人去请大夫。盛老太太见到这场景，赶紧安排出房间让墨兰躺着，待墨兰昏迷过去，喘不上气的情况才结束。大夫过来诊断之后很是奇怪，这没什么问题呀，但考虑到盛四姑娘这病来的奇怪，便对众人道：“四姑娘身体的亏空还未补全，日后尽量不要让四姑娘情绪过于激动，若是次数多了，恐成心疾。”

众人听到这消息都是默然，这意思是日后要将墨兰当成一个瓷娃娃，轻不得、重不得的意思？不过，好像和现下也没多大的差别？四姑娘本身在府里就过着不输嫡女的待遇，更是得主君疼爱，除了姑娘间偶有几句摩擦，平常也没多少人给她气受。这样想着，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盛老太太也敲打了众人不得外传此事，对盛明兰再三叮嘱。盛明兰老实的应了，往着躺在床上的四姐姐。她的心中却升起一种不同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是失落？又好像是嫉妒？酸酸涩涩的，无人可说。

盛墨兰醒来时人已在林栖阁，她记得对盛明兰升起“杀了她”的念头时，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到这，盛墨兰露出苦笑，这才回来多久，就已经晕倒几次了，就这样的身体，别说复仇了，能不能安安稳稳活到及笄可能都是问题吧。又或者，这就是重来一次的代价，以身体的生机，换重生的机会？

盛墨兰想想又觉得不对，在见到盛明兰之前，她能感觉出，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是因为那个念头？随后她又试着在心里想着“我要杀了盛明兰”，果不其然，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心痛。盛墨兰这下真的无奈了，“仙子，你赐我一段机缘，却又不让我杀了仇人吗？”可即使不能杀了她，她也要让盛明兰如上辈子的盛墨兰一样声败名裂！

墨兰想着这件事时，已经做好了再次痛昏的准备，结果身体并无任何异样，墨兰大喜，原来，只要不想让盛明兰死，怎样对她都是可以的吗！想到这，墨兰对着窗边的月亮磕了个头，“感谢仙子，您给我的机缘我会好好使用的，我也会努力摆脱上一世，让您不后悔给我这一次机会。”

想到在昏迷中看到的那些画面，盛墨兰又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似喜似悲，“我能做到吗？我能改变吗？”她喃喃自语起来，思绪也沉浸在那些画面中。

“四姑娘醒了”，云栽的声音惊醒了盛墨兰，“娘子去给姑娘做您喜欢吃的芙蓉糕了，吩咐我们等姑娘一醒就去告诉她呢。”“墨儿”，林噙霜端着一盘芙蓉糕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女使端着粥并几份小菜。“饿了吧，快吃，这些都是大夫给的食谱，能够快速补充亏空的，吃完咱们再吃芙蓉糕”。盛墨兰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娘，爹爹呢？”盛墨兰吃到一半抬头问道，“你爹爹明日还要上朝，娘就让他回去了，别害怕，娘陪你。”

墨兰听完心绪又复杂起来，她一直是爱爹爹的，也以为爹爹最爱她和小娘，可上一世的事情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在爹爹心中，无论是她、小娘，又或者是如兰、大姐姐、大娘子，甚至府中其他人，都比不过他的名声，他的权势。为着这，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可以顷刻间弃如敝履，“爱”了多年的女人可以连排位都不给立，她又怎么能指望爹爹一直在林栖阁陪着她呢。她早该知晓的，爹爹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因着小娘，她可以是爹爹最爱的女儿，而因着权势，盛明兰在嫁给顾廷烨后也成为了爹爹最爱的女儿。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无论是谁，都抵不过爹爹心中的算计。

“娘，今晚陪墨儿一起睡吧”墨兰欣然开口，她知道小娘不会拒绝。洗漱完毕后，林噙霜在床上将墨兰搂在怀里，开始给她讲故事。墨兰也紧紧拥着林噙霜，享受着新生的一页，从明天开始，就是属于全新的盛墨兰的故事了。

月光如水，林栖阁中其乐融融。盛府中的其他人则各有想法，翻来覆去，最终却又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