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里,少有住人的低等房间,罗魄在他的“温馨”小床上醒来,看着昨夜的褶皱床单,他眼里满是不舍。但是天亮了,该直面现实了。
房间空荡荡,没有什么热气,没有多少「人」存在过后会有的痕迹,只有那双一次性拖鞋被小心的收好放进包里,还有软床上的卧痕见证了这个房间住过人。
罗魄习惯地向房间鞠躬,对这个给过自己一夜庇护的小房间产生留恋的感情,他多希望这个房间,或是永远拥有一间像这样的房间。但这都不现实,他知道在自己走后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来清理房间,换上一批和他无关的东西,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来过——没有房间会一直有人来过。
他走在路上,大家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好像已经忘了曾有一个冰的魔人毁坏过这个城市,包括罗魄。至少现在他还只是一介普通人,没有令人惧怕的特殊力量,没有令人恐惧的可怕外表,只是一个穿着朴实,看上去就非常普通的一个人。
冬天的阳光啊,闪耀且明媚,让见不得光的老鼠都为之倾倒,让世上一切污浊都无地自容。可是,冬日暖阳,终究照不了蒙尘的心,终究无法解冻凝固的冰。罗魄一个月没走在阳光下了,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渴望阳光的照射,哪怕只有一丝一厘,哪怕没人主动施舍一点温柔,他也渴望着自己被照耀的那天,渴望着自己也能在太阳光下闲适散步的那天。
路边已经多了好几个雪人,有个卖烤地瓜的老伯守着车子,裹好军大衣和棉帽,把自己缩成一团,哈着热气叫卖烤地瓜。罗魄见此一幕有点好笑,但是有突然想到了什么人,立刻又笑不出来了,反倒有了一份伤心。
他走近老伯,买了一只中等个头的地瓜,却不急着吃。他从中间掰开,橙色的肉淌出金色的蜜浆,滴在雪地上,像是走失的阳光,因贪玩在雪上滞留。
大叔踱步,能看出他也有些冷。罗魄不说一句话,把较大的一半递给大伯。大伯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地瓜,轻轻点头以示感谢。过了一会,罗魄想到自己还有瓶白酒,就要来两只纸杯,自己倒了一杯,又敬大伯一杯。大伯还是一样的动作,罗魄则转身要离开。
“谢谢你,小伙子。祝你有个幸运且顺心的一天。”
大伯说出这句话,罗魄没有停住,只是转过身,倒退着行走,向大叔摆摆手。这一刻,冬天的阳光有了形状,它照在了普通人的身上,连成一座桥,贯通了陌路人彼此的生活。
但天空中常有的是云,少有阳光能照射下来,所以如此微小的温馨和互助,也无法存在太久。
他就这样漫步,穿过了城市中心,绕过了洁白的雪地,去到少有过客的郊外。他尽可能避免造成雪地的污浊,即使雪地把他显得很黑,他也不愿让自己的脚印踩脏了看似洁白的雪地。
他身边没人了,郊外也是一片雪白,看不出遭受过人类的侵扰,只有最朴实的原初自然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原本平稳的陆地突然产生波动,随后是陆地中心开始融化碎裂,紧接着涌出一股清流,带着刺骨的寒意。罗魄被吸向中心,进入坑洞之后却又平稳的站在原地。
罗梦江你还是很仁慈,这点没有变……但是,仁慈不永远等于善良。
罗魄你到底是谁?我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一直遇到奇怪的事情和梦见诡异的东西?
罗梦江孰是孰非,有什么必要呢。那位龙王也说过了,正确与否并不重要,过程也并不是结局的决定性因素。一个人的命运,天生注定,任谁也无法撼动。
梦江取出一把长刀,她眼中已经没了杀气和劣气,反而充斥了仁慈和善良。罗魄感到很意外,他一直觉得女人是可以直接杀死自己的存在,但此刻,她放下了刀,以近乎慈悲大爱的眼神看着自己。
罗魄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
罗梦江……你看这清渠流水,它可以供养生灵,也可以冲杀污浊人的性命。你于梦中见到的景象,全都忘了吗?
女人退回冰洞,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罗魄被送回了现实世界,他倒在雪地里,嘴里还有一口雪,像是摔倒了,样子十分滑稽。
他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才发觉手上多了一片玉佩,玉佩上面刻了三个字:罗梦江
一瞬间,他感到有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开始像清泉一样甘甜清凉,到了后面就像是在刺骨的冰窟中,无法行动,身体麻木。
在他的幻境里,不属于他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看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