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选择

早上天气晴好，我前往跳伞的地方，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安全培训过后，开始登机，接下来达到指定高度4200米，纵身一跃，感受50秒的自由落体体验极速下落，之后半空开伞，再体验10多分钟的天空滑翔，今天这趟就顺利结束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风速稳定，附近的上升气流挺大的，咱们能滑翔的时候没准能飞得很高呢。”

专业教练一边说，一边将我利用背带系统固定在一起。

“太好了。”我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想到一会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不免有些心头火热。

教练全身上下、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几遍后，反复确认：“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我开玩笑地再三说道。

从高空跃出机舱，张开四肢，感受时速200公里每小时自由落体的速度，在气流的作用下，我不停地换角度俯瞰世界，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说。

半分多钟后，教练该打开降落伞了，但他突然说道：“糟了，背包拉链卡住，伞打不开了！”

“啊——啊啊啊啊！”我闻言惊叫出声，慌乱中，四肢不听使地四下乱挥，“这可怎么办啊——”

教练没好气地叫道：“你再这样手舞足蹈下去，今天咱俩真就死定了！”

生死关头，我哪里听得进他说什么，忍不住联珠炮似的尖叫出声，“不是说安全系数很高的嘛！你到底会不会操作——”

他重重拍了两下我的手，在我耳边大叫：“你这样干扰我操作了，我打不开伞不是更危险！”

他的嗓音在吹来的风里依然振得我耳朵嗡嗡响，我只得捂住耳朵继续尖叫：“死定了！我今天肯定死定了！”

他手上动作没停，还大声吼道：“你害怕就闭上眼！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从未有过如此时一般疯狂后悔的时候，四天前不赌气就好了。

那天早上因为没出去交际被被父亲狗血淋头地骂了一个多小时，正郁闷着无处撒气时，收到母亲转来两万零花钱，并一堆不要在意，开心就好等等安抚话语。

当时我并没有一拿了钱就出门找乐子寻开心，用来冲淡父亲怒气冲天地辱骂所带来的不痛快，而是十分失落的窝在椅子上，无意识地翻着手机。

我记得自已也曾壮志豪情地想要去做事，可他让我做的我总也做不好，他便骂这都做不好，看谁家那谁谁，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做我自己喜欢的收获甚小，他又总骂我不听话，不知好歹，眼高手低，活该低人一等。

每次与母亲说起，她总是给我一堆钱，让我去玩耍散散心，自己开心就好。

大学毕业十多年了，我渐渐的灰了心，事不想做，心也没散成，真成了一事无成的状态。

突然手机页面跳出来关于跳伞广告，高高在上的视野，刺激的急速下坠，慢悠悠的自由滑翔，我心里突然涌起了马上去跳一下的念头。

当时就找到了最近的一个地方，约定好了时间，咨询了注意事项，便过来了。

现在人悬在半空，不知道今天会怎么结束，现在能做的只有疯狂的胡思乱想了。

若脚先着地的话肯定是要骨折的，不幸背着地的话，可能会瘫痪，最坏的结果可能是高位截瘫，那后半生都在床上度过。

若是头着地，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不过死得应该会很快，也应该不会太痛苦，是个痛快的结果，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父母亲知道自已死后，会不会跟自已现在一样后悔，后悔以前那么多年对我太过打压和宠溺。

空中风力有些大了，在耳边呜呜作响，连带着冷风吹过，冻得我一阵哆嗦。

想完了最坏结果，看到越来越近的地面，我反而平静下来了，人总有一死的，反正都是一辈子，早死晚死好像就一个后悔不后悔的区别。

下面的山谷层峦叠翠，已经能看到山间泉水蜿蜒，不远片平缓的山坡青脆碧绿，像是整块松软的毛毯铺在山脚。

我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死了，意识脱离身体，迎面的风渐渐变小，仿佛听到鸟鸣虫叫，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细说起来，我这辈子并没太多遗憾，虽然经常被父亲打骂斥责，但有母亲宠着，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挺好，大部分人一生追求的，我都得到过了，能做的想做的事也大多尝试过了，虽然很多结果不尽人意。

这次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过程我感受了，结果我承担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心里突然有些不甘心，自已从小到大好像没得到过父亲的肯定，若是今天真的就此交待了，他是否会后悔？

思绪飘飘荡荡的，带着身体也突然放松下来了。

“喂！你怎么还在发愣？”我耳边突然传来教练的声音，肩膀也被重重地拍了两个，“你不会是吓得腿软，起不来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又连拍几下我的肩膀，“我们已经平安落地了，没缺胳膊没断腿，快，来起来走几步！”

睁眼一看，果然是在山坡上，我摸了摸刚才紧张到有些麻木的腿脚，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滚滚滚！老子刚才是因为想事情，起来慢你一步罢了！”

“哟，刚才经历过生死难关，难道是想老婆小孩？预备回去抱着他们痛哭一番？”

不知道为何，我突然说出了心里话，“我刚才想的是，要是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也挺好的！”

“年轻人怎么有这样想法？”比我小一个头，又黝黑精瘦的教练一脸的不可思议地蹲下来看着我，“看你白白净净的，衣服手表也都是名牌，说话也是斯文秀气的，家庭条件肯定差不了，就算一时遇上事情想不开也正常，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不如说出来让老哥开解开解你！”

看在他刚才也算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老老实实地讲述了我的经历。

他听完了也坐了下来说道：“既然你听话不听话都左右不了你老爸，那你不如好好做自己，不管怎么样，你还有一个非常包容你的老妈做后盾，有钱有人又有资源，心气来了就往前冲，累了就歇着，烦了就放着，选择一个方向走着就是，这样你至少满足了自己，也没辜负你妈的期望，至于怎么看你都不顺眼的人，他都不在乎你了，你又何必去在乎他呢。”

“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记得自己所有，明白自己所求，抓紧能抓住的，至于其他，都该随雨打风吹去。”

我歪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话好像是挺有道理的，随口就问了他的情况，“你呢，你以前不是做这个的吧？”

“我？我是做医生的，体验过太多次人命从自己手里溜走感觉，心情太过压抑痛苦，所以才来学的这个，想要找到一些抓住生命的感觉。”

“这也能行？”

“当然，练习的次数多了，自然熟能生巧，你看今天，我不就靠保持冷静和集中注意力，解决了装备故障带来的问题了么，你以后也可以试试！”

遇到这样危险的情况，还能从容应对，这样的人不做医生太可惜了，“那你以后不做医生了吗？”

“我现在只是在调整休息的啊，下个月还是要去医院上班的。”他大笑着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