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母妃的哭声，好像还有公公在喊陛下驾到

　　死也并不是那么痛嘛，只是像被太傅罚抄书熬到半夜一样，很困很困

　　我努力睁眼，好不容易把眼皮撬开一条缝

　　父皇啊，他的眉眼间可算带了点担忧，可哪独属九五至尊的威严不减半分

　　我在也没了力气，合上了双眼

　　——

　　死后我算是灵魂出窍了，但却不见黑白无常来勾我，我就静静的看着我的遗体和那帮几乎哭到昏迷的人

　　我的陵墓在赫兰山顶，挺气派

　　想着要亲眼看到自己被买进暗无天日的墓里，心中难免悲凉，甚至有不甘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的棺材被抬起来了。我轻轻的坐在了上面

　　“下…下雪了！”

　　“真的是雪！这才六月啊！”

　　“肯定是三…三殿下，他不甘心！”

　　“天地异象，灾啊！”

　　我抬头，上一刻还明朗的天空早已阴沉昏暗，飘下来的确实是雪，而且这雪下的很大

　　整个皇宫、京城都传遍了

　　什么三皇子谢桉心有不甘，降下异象；谢桉恶鬼转世，未酿大罪便离人世，心有不甘

　　上路被冻，鹅雪封路。我暂时也埋不了，尸棺仍在宫里

　　父皇因为这事脸黑了好几天

　　我尸体已停留三日，大雪没有离去的迹象

　　次日，宫中便进来了一批人：长相怪异，造型独特

　　可能这便是江湖中的道士？

　　他们围着我的棺材蹦蹦跳跳了四日后，大雪仍未褪去，父皇便把他们都杀了

　　中途也试过强行下葬，可人力又怎敌得过自然的力量？

　　——

　　那日，水缸里冒出个…疯子?

　　他用头顶破水面的冰，猛地翻出缸外，狼狈起身又张牙舞爪的冲向我棺材，眼中竟是藏不住的喜悦

　　他本来就布满皱纹的脸又被水冻的通红，衣衫上的水还在下滴，他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宫人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犹豫了一瞬，才连忙上去拉扯他

　　那人挣脱一次又一次束缚，无数次冲向我的棺材

　　弄得像殉情一样

　　侍卫们赶来了，几下便把他擒住，双剑抵在他脖颈处

　　他可算安静了下来，但两只突出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我的棺材

　　父皇来了，他转头看向父皇

　　“陛下，您…您的国要灭了，山河……

　　侍卫们将剑抵得更近，他的脖颈处渗出丝丝血液

　　他忽然像想到什么双手猛的推开两剑，全然不顾手心涌出的血液，又冲向我的棺材

　　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掀开我的棺材，一把将我提起，让我的帅脸面对所有人

　　“肉身十日不腐！灾！大灾啊！”

　　父皇在场镇压，周围人不敢惊呼出声，但仍有细碎的唏嘘声汇聚在一起

　　“给朕住嘴！”

　　众人齐跪

　　那人也将我放下，在我的棺材旁跪下，跪的竟比所有人都诚恳

　　父皇走到我的棺材前，手扶上棺材沿，盯着我无半丝变化的脸，眼神中夹杂着惊异与不安

　　父皇赐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那个揭穿我秘密的人，则是被拔了舌头挖了双眼，锁在牢中

　　当日晚上，借着月色，我被投在了赫兰山脚下的湖中

　　看着棺木沉入湖中，我内心的波澜还不如湖面的大

　　尸身已葬，我又该何去何从？

　　——

　　意料之中，第二日，宫内一切秩序便恢复如常

　　朱红的宫墙中，不论妃子，公主还是皇子，不论是在后宫还是东宫中不得宠，便是死也惊不起多大的波澜

　　月黑风高，朦胧的月光下，宫墙的朱红早已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刺客，还是梁上君子?敢闯皇宫，找死

　　我追了上去，那人轻功很好，脚尖踮几下，便穿过几重宫墙，要不是我能直接穿墙，可能早被他甩掉了

　　他这是停在了，我的寝殿前？

　　萧索极了，什么都被搬空了，只有九月树在月光中沙沙做响

　　见他匆匆进入殿内，我也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他关上门后，匆匆从怀里拿出一支白蜡和打火石

　　瞬间，暖光充满整个房间

　　同时，在光照明他那张脸后，我愣住了

　　那张脸和我竟一模一样！

　　我努力告诉自己：世间大的很，有长的一样的人很合理

　　他又从腰间取出一瓶药来

　　他的眉头紧皱，汗水额前的发丝缠绵，然后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面，被地板贪婪的吸食

　　褪衣服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背过了身

　　接着是他的喘息声…

　　没动静了？我转过来

　　只见他虚弱地坐在墙边，张着嘴巴大口的索取空气

　　地上是一条被雪浸红的白布，他的胸膛大敞，一道很深的口子，从他的肩膀一直延伸到腹部

　　伤口周围的肉泛白并且向外翻

　　东宫这十六年，我最多只见过高贵妃的死猫和太子那抬出来的死宫女，还是盖了白布的

　　这……

　　他穿回衣裳，扶着墙起身向外走去

　　摇摇晃晃走到院中，接着“砰”的一声，倒在九月树下

　　我在他身旁蹲下，端详着他的脸，心中暗暗想：活不成了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九月树

　　哦，我还有一把潭破埋在树下呢

　　潭破是剑名，是太子谢璟释前年出宫为我带回来的礼物

　　剑很重，我舞着费力，又感觉放哪哪别扭，于是便连同九月果酿的酒一同埋在树下

　　目光又移回他的脸上

　　真的一模一样啊

　　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触摸，在刚接触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天昏地暗，脑袋很胀，很想吐还感到恶心

　　再次睁眼，是太阳把我晃醒的

　　我用手支撑着身体缓缓起来

　　等等！我的手摸向地面竟有触觉？我要立即蹲下摸了摸，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大地的存在

　　我又扬起双手捏了把脸，有肉，实心的！

　　我冲向池边，趴在石栏上向下望

　　我又凑近一点，这张脸与我确实无异，只是完全褪去了青涩，更帅了

　　我扭头看向九月树下的空地，再看向身上的黑衣，忽然明白了什么

　　嗯…出去，给你立个碑

　　我立好身子，却发现视角高了不少，有些不习惯

　　毕竟之前在屋里，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

　　我来到九月树下，试图徒手挖出硬土下的潭破

　　手劲比以前更大了，可还是差点意思，指尖皮都破了

　　我看着硕大且高的九月树，上树折枝挖土的可能不大

　　罢了，试试吧。毕竟，这具身体会武功

　　我助跑几步，脚尖一点，向上使力

　　竟直接站在了和我手臂一般粗细的九月树枝上

　　来不及惊喜，便重心不稳，我伸出双手试图保持平衡，却没挥几下就直直落下

　　疼痛感并不存在，睁开双眼，我竟是稳稳扎在地上

　　心中无限喜悦，这一身武功也是我的了！

　　我心中顿时涌出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是那种不劳而获的喜悦

　　我一边留心观察路过的宫人，一边不停的尝试

　　最终站稳脚跟并折下树枝挖出潭破

　　潭破被白布层层裹着，我一层层解开，纹理精美的剑鞘显现在眼前，剑柄上面端正的刻了两个字

　　“潭破”

　　拔剑出鞘，我情不自禁的舞了几下，却只觉得格外轻松，甚至还有一丝神清气爽

　　等等，胸口的伤

　　我连忙扒开衣襟往里看

　　伤口竟愈合了，留下的是一条狰狞的伤疤

　　我暗想：呵，借尸还魂都有了，这有什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