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光景正好,映照得门庭中树木格外葱
郁。洛埋名手执折扇,鬼魅般无声无息,翩翩移
步进昭言的房间。
“昭言,近日可好?”洛埋名低眉看她,又像
是在避开她的眼睛。
她没有第一时间问埋名怎么来这里找她,只
是沉默地看着他,干涩地开口:“我还好。”
诅咒近日似乎渐有平息之势,但从前也不是
没有过,昭言没有提起这个异象。
“怎么不去找他们了?多出去走走也好。”洛
埋名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能说。
昭言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无奈埋名一向将真实的自己掩饰得极好,只得作
罢。
“我如今时日无多,也有些累了,适当劳逸
结合也无不好。”
罢了,她不想去追问埋名什么,只想为他做
好自己最后能做的事,也就完了。
她不傻,只是从前不愿以最坏的想法揣度别
人,这几天自己推了繁多的事务,前后想了想,
也多少能明白一二。
埋名的秘密是洛家人的心病,也是他们之间
不可调和的矛盾。所有的内斗恐怕最终都能归结
到热海的血缚。他们为了永不枯竭的水源不惜以
众多无辜性命为代价,而埋名却脱离了他们的掌
控、想要与他们作对。他们若要出手暗算,定要
切中埋名的要害。他们二人多年来感情甚笃,洛
家长老想控制埋名,第一个就该对她下手。而埋
名和热海之间以血缚为纽带,建立和解除的关键
虽说他们多年来一直不清楚,但洛家长老一定知
晓,以这些人此次的手段来看,应当和血缘有
关,否则为何要逼她做那等事,只有这样才能说
得通。
可埋名,在这般算计之中,又被迫扮演了什
么样的角色呢?她觉得自己的推理还有什么地方
说不通,可又看不真切,隐隐又有一种不安的感
觉。
她猜到也许存在一种可能,且非常合理、无
法推翻,哪怕这十足的有违天道,正因为如此,
她不敢相信——她说服自己不相信。
他们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你瘦了。”埋名轻声说。
昭言抬头看他,眼睛忽然有些发酸。“只是
这些日子在外奔波,累了。”
埋名沉默半晌,又开口:“昭言,你还有什
么想要做的事?告诉我。”
“……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可是我觉得,你有话想对我说。”埋名的
语气变得很温柔。“……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
做。你做不了,我来帮你。”
昭言感觉自己的心像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
己在说什么:“我都没有多少时间了,还能做什
么呢?”
她不再想让谁名扬天下,她只想把盘亘已久
的错误纠正过来。至于她自己的孰是孰非、孰善
孰恶,她不在乎了。
如果可以,那就让埋名得偿所愿……也未尝
不可,洛家的罪孽太深了,她救不了埋名、也救
不了洛家。这从头到尾就是一笔无法偿还的债,
他们都必须付出代价。
她太天真了,居然以为凭自己这条命能救下
所有人。解决矛盾的代价,是她付不起的。
洛埋名难得的有些困惑,他发现自己如今竟
有些看不懂她。他的昭言,不该说出这种自暴自
弃的话;可她的表现,却像是已经明白了被隐瞒
的一切。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自
己?
他不能直白地向她提起这件事,只好安慰
她:“我知道你已经向越今朝他们辞行了,既然
身体抱恙,就好好休息,藏锋会安排剩下的事。
你把修为还给了那狼妖,自己就更应该多加小
心。”
他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转身便要走。昭
言拽住他的衣袖说:“你等一下。”
她从里间拿出一副卷轴,递给他。“前几天
就想给你,没想到出了事耽搁了。”
他轻握着卷轴的最远端接过,“回去休息
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昭言望着他的背影,笑他:你这人好生奇
怪,纵是刻意保持距离、温和有礼,也改不掉你
骨子里的偏执。
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一个疯子、一个傻
子,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