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元婴之后可以神识视物,顾淮之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又在演戏……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入魔后栽的最大的跟头就是在这小子手里,不得不防。
“安冉,去把马车带过来。”沈安洵吩咐着属下办事,又低头对着顾淮之道:“路途有些遥远,小兄弟若是怕晕车,可以跟在下说。”
后者偏过头去,拒绝搭话。
结果过一会儿上车的时候,他因为全身发软使不上力,还是沈安洵上来扶了一把。
那人的手掌蹭到他后腰的时候顾淮之瞬间毛了,几乎是反射性的将人推开。
“滚!”
他狠狠喘了两口气,发现自己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直到咬破舌尖才彻底平静下来。
沈安洵不曾防备,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被身后冲上来的下属扶住。
那下属不过金丹中期,自然也冲动一些,开口斥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沈安洵抬手拦住了那人的话头。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圣人,被这么接二连三的冒犯,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只是面上依然保持了该有的风度。
“虽然不知小兄弟为何如此敌视沈某,不过楼主将你托付于我,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他抱了抱拳,“得罪了。”
顾淮之靠在角落里,只觉得后腰被触碰的位置一阵发麻。
那里曾经被人生生敲断,让他再也站不起来,只得像个狗一样的趴在地上,连抬头都勉强。
修罗之体有再生之能,只是他丹田被锁、穴位被锁,两条横穿琵琶骨的锁链废掉了他仅剩的身法,只得被困在那冰冷的水牢中苟延残喘……
却都不及那人一句话所带来的苦痛。
沈安洵贴心的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将拐杖放在腿上。
他失明多年,其余五感极神识已是超乎常人的敏锐,几乎是一瞬间便发现了那人有些不对。
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主要集中在带着手环的右手,其余的地方倒是干净的很,显得那右手愈发诡异。
虽然弑羽堂已今非昔比,可曾经也因屠魔正道名起一时。
魔修他见过不少,竟看不出这人练得是什么功法。
而现下,对方的情绪似乎极不稳定,体内的气息缭乱,有点像……走火入魔的前兆。
沈安洵轻轻皱起眉。
为什么他会如此厌恶自己,又为什么因为他的触碰而反应如斯?
为什么他身上隐约有一种……错觉一般的熟悉感,为此他自愿纵容那人的无礼与冒犯,简直像是……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沈安洵望着眼前永无止境的黑暗,藏在袖间的手指缓缓握紧成拳。
等顾淮之从那久远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已黑,唯有一轮明月高悬,淡薄的月光徐徐撒入昏暗的车厢内,堪堪照亮这一席小小的天地。
沈安洵似乎正在打坐,除去那清浅的呼吸声外,几乎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顾淮之为此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继续默念太上忘情心经。
他先前的反应是不正常的过激,敏感到简直不像是他本人。
顾淮之思来想去,也只能归为天字楼内的那一心不甘,对力量的欲望引发了魔念。
大道三千,只有魔道为世人不齿,正因为其剑走偏锋,往往一念不慎,便走火入魔。
顾淮之修道千年来唯有两次道心不稳,都是因前后遇上那两个人。
诗虞白,和沈安洵。
……简直像是来讨债的。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亏欠过什么。
等经文念到一半,顾淮之开始有些犯困,将脑袋抵在颠簸的车厢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盹。
他一向浅眠,这次却不知为何一睡不醒,隐约之间好像有什么触上了他的脸……顾淮之微微皱眉,不自在的偏了偏脑袋,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却唯独没有醒来的意思,依旧睡得香甜。
如果他睁开眼,便能看见之前还屏息打坐的沈安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养尊处优的手指正轻轻贴在他的脸上,沿着脸颊的轮廓一点、一点的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