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遭顾淮之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与云峥的那段初遇,时隔千年也依然潜伏在灵魂的某个角落。
虽有蒙尘,但不失光辉。
喉间涌起一股血气,顾淮之吞了吞口水,闭上眼。
云峥将手掌贴上他起伏的小腹,将真元打入体内,缓解了顾淮之身体上的痛苦。
几秒过去,就连喉间的掐痕都消失不见,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此人,冷声道:“刚才的话,我权当没听见,你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尽管说。”
顾淮之嗤笑一声,哑着嗓子道:“我要你放我走呢?”
“……只有这点万万不可。”云峥唤出霜寒一步踏上,又向他伸手,“走吧,你还有一路思考的时间。”
顾淮之耸耸肩,不置可否。
随着御剑而起,夜风吹乱了他一头散发,连身前之人的背影都略有模糊。
顾淮之将垂至腰际的长发轻轻拢起,额前的汗渍被擦去。
心头那份莫名的跳动仿若波澜,似有无形之手牵动着他那跃动的心脏。
这种感觉如此微妙,他无法说清是善是恶,但却是鲜有的体验。
曾几何时,他的丹田被击溃,经脉割断,被遗弃于万魔窟。
肉体在与魔兽搏斗后被吞噬,若非他顽强反击,生吞敌手的魔丹,或许命运早已结束于此。
魔丹的力量滋养巨大,澎湃的魔气在他颓废的经脉中肆意撞击,宛如一场无尽的苦刑。
还好他天生纯阴之体,更是那罕见的天水灵根,加之丹田已毁,修为尽失,体内没有纯净真元与魔气相抗,才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当时的顾淮之身躯几乎被魔兽咬食殆尽,他只能依循记忆中最普通的炼体口诀,以魔丹为桥梁,吸纳四周的魔气……
而最终炼就的身体五感不全,没有嗅觉味觉触觉痛觉,体温极低,骨骼脆弱,心跳更是聊胜于无如同一具行走的尸体。
可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
最初的炼体他花了整整五年,又用五年巩固,再用五年洗去体内血煞之气。
云峥是他这地狱般十五年来里唯一遇到的人类。
那个少年非常年轻,身体完好,品性优良,师承名门,还是个百年难见的修剑天才……
像极了坠入魔窟之前的他。
顾淮之那时满心都是仇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便会发疯。
他只知道自己如果真疯起来,会杀光眼前一切活物。
可云峥却不这么认为,依然敬他尊他,全然不知他体内藏着怎样的怪物,又会做出如何可怖之事……
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之后,他残忍地灭了仇人的族人,却深陷于无法自拔的仇恨之中。
为了解脱这一煎熬,他修行至精通太上忘情心经,将大爱化解成无情,由多情转变为无情。
数年后,两人再度相逢。
但顾淮之早已释然于情仇之间,再加上他修罗之体麻木不仁,纵使受伤背叛,亦毫无痛楚,久而久之,已成为习惯。
他自以为这一生都无法理解爱情的真谛。
然而今天命运却告诉他,你仍未了解此生将承受的情感罪业,因果未了。
于是他再次陷入了这颗比寻常人更敏感的躯体之中,再度品尝到让他陌生至极的情感波动,一时间,无法自拔。
而现在,竟然连冷静下来都做不到了,身体里像是有火再烧,烦躁非常,偏偏无处发泄。
顾淮之磨碎一口银牙,眼神四处乱飘。
草率略过脚下后退的景物,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在云峥身上。
他不曾想当年一剑下去,竟导致这人执念如此之深。
哪怕封闭七情六欲,依然会因他殒身而直接入魔。
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感,对方却始终未有所提及,因而每每想到此人,他心中只剩下那股仿佛能冻结天地的冰霜。
若这人知道自己就是顾淮之,又会作何感想呢?
会是悔恨万分,还是哀声叹息?总之不会再像此刻这般,仿佛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想到此,顾淮之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兴奋,他粗暴地拉扯了扬起的袖口,凑近前去。
“”
然而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顾淮之愣了一下,试图再度张口,却凭空劈下一股剧痛,疼得他差点从飞剑跌下,眼前发黑,脑袋嗡嗡作响。
隐隐之中,他猛然想起天道的最后一句话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