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23年12月12日，北京，晚上19：30。

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行驶在市区道路上。车子老旧的雨刷器正在卖力地工作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但声响很快就被松软的积雪吸收了大半。这场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降雪还在下着，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凝固的雾气中，却仍不见停止的意思，仿佛要一口气下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车载广播“……根据北京市气象台预计，受强寒潮来袭影响，明天白天北京将迎来第二轮强降雪天气。雪天道路湿滑，请各位司机朋友们注意行车安全……”

车载广播喋喋不休地说着。开车的女人取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灰白的烟气，好像把窗外的温度搬进了车内一样。后排的年轻姑娘闻见，忍不住皱起眉头。

林枫张姐，能开开窗户吗？有点呛。

被称作张姐的女人没吱声，只是动手按了下前车门上一个按键，将她身旁的玻璃降了下来。一瞬间灌进来的风将她的一头波浪发吹得奔腾起来。

张潇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林枫整理好了。（年轻姑娘扶了扶眼镜，从手里的平板电脑上调出文件）从9月27日第一起事件开始，到两小时前的事件，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全国范围内共计发生了138起厉鬼杀人或伤人案件，与往年同期相比增长73.6%；受害者人数169人，其中死亡53人，受伤114人，失踪两人。

张姐按住左耳挂着的耳机，低声说了句“收到”，然后用正常音量无感情地问：

张潇小枫，你手里的数据是截止到晚上18：40的吧？

林枫是的。

张潇受害者要多两个人了。（张姐吸了一大口烟）总部的消息，两个驱魔专员，一个牺牲，一个断了条手臂。好在厉鬼是被祛除了。

小枫惊讶地捂住嘴，

林枫我记得，这次派的两个专员，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另一个是能力出众的后起之秀，这样的组合都落到如此惨烈的下场吗？

张潇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数据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厉鬼袭击明显被加强了，无论是从频次还是强度来看。

张姐眼神犀利起来，

张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一切不会是巧合，一定有什么人或势力出于某种目的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敌暗我明，这是我最讨厌的状况之一了。

小枫叹了口气，表情看上去忧心忡忡，

林枫驱魔专员的战死率在不断上升，原来平均每次任务会牺牲0.3个专员，近几个月以来已经猛增到0.9了。考虑到一般任务只由2-3人执行，这个比例可以说相当高了。专员是珍贵的资源，有天分成为专员的人少之又少，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我们会无人可用了。

张姐发出一声略带轻蔑的鼻息，

张潇上头那帮老家伙们也是这么想的，最近他们又在鼓吹动用『大杀器』了……哎，在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副作用的前提下，我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看《奥本海默》了吗？前几个月上映的片子？

林枫没有。（小枫摇摇头）我电影院去得不太多。

张潇是吗？那你可错过太多宝藏了。

张姐那妆容精致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微笑，她将烟头戳到烟灰缸里熄灭，

张潇干这行还是得学会享受生活。死亡率都翻三倍了，不抓紧时间享受下，哪天真挂了可就后悔极了……总之那片子里说，那帮美国人头一次核试验前推出核爆可能会烧毁大气层，毁灭全世界。虽然数学验证了概率极低，但总归不是零。我在想，万一两界门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巨大风险呢？况且这可没法用数学验证啊。

桑塔纳踩着黑泥一般的积雪驶进了左安门内大街，但很快就寸步难行了：前方的路上停满了闪着警灯的警车和消防车，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呼啸离去，有警察正在疏散围观群众。

张潇看来我们得步行了。

张姐边说边把车停在路边，二人下了车，朝远处的事发地公园走去，议论纷纷的群众不时和她们擦肩而过。远处的夜空被红色的火光照亮，空气越来越热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小枫注意到脚下的积雪全都融化了，变成湿漉漉的雪水黏在地上。

当她们终于走到公园门口时，小枫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公园陷入一片火海当中。树木在燃烧，湖水沸腾着，滚滚的白色蒸汽不断向天空上升。远处树丛背后的巨大摩天轮仿佛在火中融化，不时有烧断了连接处的客舱坠落下来，远远的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林枫怎么会……这样？

小枫的声音发颤。

张潇厉鬼把公园地底下铺设的天然气管道都弄爆了，还造成了电力系统过载，引发了这种原本不可能出现的大火。

张姐神情肃穆地望着一队一队的消防员冲进火场，

张潇消防直升机应该马上就到了。这种级别的火势，没法用常规城市火灾的标准处理。

黑衣男人张处长！您是张潇处长对吧？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见到张姐和小枫，便急匆匆跑过来。他掏出证件，张姐审视了一下证件，也掏出自己的，点点头：

张潇我是两界署特别事务处理司行动处处长张潇。

黑衣男人两名专员已经被我们找到了了，其中一名专员伤势过重不幸牺牲，另一名血已经止住了，但处于休克状态。您要去看看他们吗？

张姐点点头，她和小枫跟随男人穿过警车和消防车组成的阵列，来到一辆救护车前。两张担架，一张上的人已经盖上了白布，虽然那白布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另一张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左臂已经没了，伤处刚被止血包扎过。张姐的视线被那个年轻女孩吸引住了，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容清秀，但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脸上满是灰尘，嘴角残留着血渍，表情似乎还未从痛苦和绝望中解脱出来。几个医护人员正在检查她的状况。

张姐闭上眼睛。小枫摘下眼镜，擦了擦不自主流出来的泪水。

张潇赶紧把他们送医院吧。

张姐对男人说。后者点点头，登上救护车，医护人员将担架抬到车上，随后把舱门关闭了。救护车很快驶离了现场。

林枫不能再这么死人了。

小枫低声哽咽。

张潇最坏的结果是，这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今后的厉鬼，只怕会比这有增无减。

张姐神情严峻，

张潇（喃喃道）或许，真的得考虑一下『大杀器』的事情了。

螺旋桨马达的声音渐渐清晰。消防直升机盘旋着飞过燃烧的火海上空，开始抛洒灭火剂。伴着飘飞的雪花，浓重的灭火剂像白色的帷幔一般从天空的一角缓缓降下，仿佛要把这惨烈的景象掩埋、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