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

翌日，晨光初映，老村长便已起身。他推开窗户，微潮的海风拂面而来。

老人慢慢走下楼，行至一层的两间厢房前驻足。其中一间房门大敞，空的。床上之物如被洗劫一般。老人摸摸胡子，又看向另一间厢房，门虚掩着，抬手推开一一嚯，不大的地方，角落里堆着拆散的木质残骇，再难看出那曾是一张圆桌。再看床上，人鱼大人与那个年轻人面对面，头抵头，睡得正香。地铺上，面具人正闭目盘膝练功。老人正欲开口，那面具人突然睁开眼，直视过来，模样有些吓人，似乎在生闷气。面县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老人笑眯眯点头，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还体贴地把门重新关好。这三个人一一有意思。

等三人来到厅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方多病拉着李莲花的手，由着后者迷迷糊糊的、闭若眼慢吞吞跟着。笛飞声不疾不徐地走在身侧，看见者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前辈，不好意思啊，家具弄坏了，我们会赔偿的!我们带了些好吃的，您要不要一起再吃点?“方多病去掏笛飞声的背囊，心情颇为愉快地开口，

“不必了，老人家嘛，起得早吃得早，你们自己吃，我还留了些清粥，不嫌弃的话，可以喝些暖暖肚子。"老人摆摆手。

‘多谢前辈!"方多病去灶台处取了粥，坐回李莲花身边。

"前辈，今日可是要带我们去阿萝家?“李莲花身前放着热粥，左手被笛飞声塞了块点心，右手被方多病塞了个卤蛋，有些手忙脚乱。

“不急，再等等……”老人笑起来，这三人难得给他这冷冰冰的地方带来些人气。老人望向大门处，似乎有急切被压抑着。

三人用过早膳，天色已大亮。屋外渐渐热闹起来。三人不知道老人在等什么，但看出老人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也不便多问。

哎…….看来一一‘老人起身，神情满是说不出的痛楚与无力，突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个惊慌的声音打断了老者的话。

“村长，出手了!又有人出手了!”村民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人身体颤抖起来，脸上尽是狂喜之色，他慌忙收敛，走去打开大门，身后椅子被踢倒也没有去在意。“是谁?在哪里?“

村民跑过来，双手撑膝，气喘吁吁，是阿翔!死在、死在阿萝他们家前!"

“阿翔，居然是阿翔，你快回去，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看看。”老人冷静地挥退报信的村民。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才缓缓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放声大笑，直笑到呛咳，又跌坐在地上，哽咽失声痛哭起来。“孩子，阿萝啊，爷爷做到了。阿海，最后一个言生被爷爷找到了!"

笛飞声看着又笑又哭的老人，第一次开始注意阿萝这个姑娘，这个在他收到的调查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姑娘，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周围人变得如此热着。

李莲花听到老人的哭喊，心里已经明白 --无论是自己的到来，还是秘宝的话题，都不过是老人刻意给内应撒下的诱饵。只等那人露出马脚。可是具体做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方多病走过去扶起老人，只轻声安慰，“前辈，别难过，我们已经猜到这村里有海龙帮的内应。"

“居然是阿翔……他就是这里长大的啊!为什么?“老人摇头叹息，“走，我带你们去阿梦家。我要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三人随着老人走出木屋，周围村民三三两两聚在那里。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燃纸诵经，也有躲在家中从窗户偷窥的。他们都向着一个方向，正是者人带他们要去的方向一一阿萝家的方向。

沿坡缓缓上行，这次方多病不再多问，直接俯身把李莲花背起来，笛飞声则背起者者。

越往上走，周围人家越稀少，海浪声越来越近。直至最后，周围再无人烟。李莲花看出地面颜色的变化，方多病悄声告诉他，现在的路不再是土路而足石路了。两侧没有树木遮掩，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正前方，一座孤零零的小楼伫立在那里。

屋檐上挂满贝壳和海螺穿成的风铃，随着海风吹拂发出此起彼伏的脆响。

三层小楼，门窗紧闭。楼前围着木栅栏，现在上面贴满了符纸。温餐中，透着一丝诡异。楼旁还有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小菜地，土是人工后来铺上的，现在已经荒芜，只有几根枯草歪在那里，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土地上覆盖了一层干涸的东西，由于海风较大，离近了才能闻到一阵阵恶臭，似是粪便发酵的肥料。

笛飞声绕至小楼后，后面就是悬崖峭壁，

与海相接，一目了然。他飞身跃回屋前，方多病和李莲花正在查看楼前木栅外的尸体。

阿翔的尸体面朝小楼，呈跪姿。他的嘴被绣花针粗糙地缝住，鲜血淋漓。血迹已经干涸。绣花针吊着线，垂在嘴边，随风摆动。

“没有其他外伤。'方多病说。李莲花抓住

方多病的手，将他的手放到死者脖颈处，

方多病捏了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作为回应，二人心照不宣。

笛飞声蹲下身，“屋子后面是悬崖，周围也没有路。杀了人只能原路返回。”

"前辈，这里也有密道吧?”

老人看着大海，被李莲花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是有一处密道，就在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入口就在我指过的那口枯井。”

“这个密道是什么人都能进出吗?”

老人摇头，“那是阿萝专届的密道，只有她

知道如何使用。密道可以通向禁地外。以阿萝的谨慎，恐怕没有人有命从里面出来。”

“那阿海呢?”方多病追问。

“也不行。除非有阿萝带着。阿海一个人无法使用。阿萝说过，谁，都别想从她这里知道

如何才能找到人鱼大人，

李莲花垂眸，微凉的手探入怀中，触到那小小的布袋，带着一点温度。他摸了摸上面那个不起眼的海螺。

“这小楼年代久远，做工考究。是做何用的?”笛飞声拉起李莲花，单手帮他把白裘的兜帽戴上，又抓住李莲花的手，把人带到方多病旁边。

"这是祖上废弃之物，本是作为观测和析福之用。”老人顿了顿，“阿梦预测天象极准，他们本来与我同住一就是一层那两间厢房。后来…….后来因为一些事，他们搬来了这里。”

"前辈，听您方才所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离奇命案了对吧?"方多病站在上风口，替李莲花挡着风，问那老者。

“加上这次，一共四起命案。最开始是在阿萝出事后的第五天，住在村西侧的老妪云嫂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他对面的阿胜一-一个黝黑壮汉，突然发狂，跑到这里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我们也沿海找过，没有找到尸体。跟着是一进村右手边的第一家，我们称他李木匠，突然用刀伤人，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跑到阿萝这里，自尽在这木棚前，我们给他收了尸，可是当晚，尸体不见了。他们彼此毫无关联，案发时间也毫无规律，村里都说是鬼怪作祟。”

“前辈，这绣花针村里可有人会用到?您能看出是属于谁的吗?"方多病抬起那根绣花针，针很细，尾端有一抹黑。

“这是阿萝的，"老人眼中带着一丝怀念，“她刺绣手艺极高。偶尔还会接些外面的活计。她所有的绣花针尾端都带有不同的颜色，方便她使用。”

老人看向小楼的方向，“只有我知道村里有内应的事。至于内应是谁，都是在这些人出事以后，阿海告诉我的。这些人出事时，阿海就在这里，他没有踏出过小楼一步，不吃不喝不回应，任我如何呼唤都从未理会。十天后，阿海趁夜来找我，他告诉我，死的都是该死之人，还有最后一个，但那人太过狡猾，隐藏太深，他等不到见证那个人的死期了。他必须离开。最后那个人只能靠我想办法，一旦此人露出破绽，他的姐姐自会报仇……他们姐弟就这样失踪了，我找不到他们，阿萝我连尸体都找不到……”

前辈……”李莲花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必多言，找到这最后一个畜生，我已经知足。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查吧，我先回去安抚村民。如果太晚，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在夜里出现在外面，我担心机关会误伤你们。只有昨晚，借你们到来，我故意关上机关，引内应出现。你们可不能大意。”老者淡淡一笑，他经历了太多生死，不需要再被年轻人安慰。

“多谢前辈!”三人行礼。

老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佝偻的背影是说不出的沧桑与孤寂。他没有回头，只边走边说，"那两个孩子的事，等你们回来。我自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