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繁回到执刃殿门口时,正好碰上了前来的宫远徵,金繁不动声色,默默回到一旁侍卫的位置上。宫远徵对待宫子羽和宫尚角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此刻进了内殿,径直走到宫尚角和裴妧栀身后,只用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宫子羽一眼。
原本三位长老已经安排妥帖,正起身准备离开,宫尚角却突然叫住了他们:“远徵弟弟到了,三位长老,还请留步,我有要事和大家商议。”
他的音量不高,却莫名地有很强的震慑力,像是控制住了整个局面,让宫子羽有些胸闷。宫子羽不满:“三位长老年事已高,让他们休息吧,有什么要事,和我说便是。虽然我资历尚浅,而且年幼,但毕竟我已是执刃,还请角公子注意分寸。”
宫尚角却冷冷地弯唇:“我要商议的,正好就是此事。”宫子羽的面容很快沉了下来,而一旁,宫远徵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裴妧栀低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不过宫子羽在宫尚角面前只会落入下风。
宫尚角继续道:“你应该也意识到了,从我走进来到现在没有开口叫过你一声‘执刃’吧?想要让我对你喊出这声‘执刃’……子羽弟弟,不容易。”
宫子羽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冷哼一声,说:“也不难。”宫尚角背起手,幽深冰冷的眉宇竟然难得地带了一分笑意。可他一笑,殿里的气氛反而变得凝重起来。宫尚角再次仰头时,笑意已不复存在:“今日长老都在,我想说的事情是,我宫尚角不认可并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
宫尚角说得声轻意淡,但全场人都如闻雷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宫子羽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怒意,月长老开口道:“子羽成为执刃已经由我们三位长老达成共识,尚角,恐怕不是你说一句‘不认可’就可以推翻的。”
金繁也忍不住说道:“反对执刃,总要有理由吧?执刃大人符合缺席继承的所有条件,你难道要公然反对祖训家规吗?”
宫尚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一句话让金繁无话可说,咬着牙,呼吸起伏。
宫远徵虽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但他笑得很愉悦,宫子羽铁青着一张脸,空气一时间陷入了诡谲的宁静,裴妧栀站在宫尚角身后,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微微侧头瞧见宫远徵脸上雀跃的表情,嘴角微勾有些无奈。
宫尚角朝月长老行了一礼:“我并没有质疑三位长老决策的意思。宫氏祖训,任何人都绝对不可违背。但是,宫子羽当真符合吗?”
面对他的质疑,宫子羽忍无可忍,家规祖训,他可是烂熟于心,于是咬着牙出声:“缺席继承者须行过弱冠成年之礼,这一点,宫远徵弟弟不符合;第二,继承者必须为男性,这一点,紫商姐姐不符合;第三,继承执刃位者必须是身在宫门内部的宫门后人,这一点,事发当时在山谷之外无法联系的你不符合。”
待到宫子羽说完最后一句,宫尚角终于有了表情,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自己也数过了,要符合四个条件。”宫子羽:“哪有四个?弱冠之礼、身在宫门、男性,一共三个条件,我哪个不符?”
宫尚角意有所指道:“第三个条件的重点并不是身处宫门内,而是‘宫门后人’。” 三位长老也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脸色顿时有些凝重,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裴妧栀眼中迅速划过一丝波澜,原来宫尚角是对宫子羽的血脉存疑。宫子羽感觉气血上涌:“你想说什么?” 许久不说话的宫远徵像是来了兴致一般,替宫尚角说道:“哥哥想说,如果你不是宫门后人,那这继承资格可就荒唐了……”
宫门早有宫子羽非老执刃亲生子的传言,虽然从来没有搬上台面证实过,但种种可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这么多年,就连宫子羽自己,偶尔也质疑过自己的身世。当这一层关系被人当众揭开时,宫子羽内心不免动摇和震颤。
宫子羽怒瞪向宫尚角,还未开口,金繁已经怒不可遏。“远徵少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宫远徵抱起手臂,继续不紧不慢地提出质疑:“我想,在场很多人都知道宫子羽怀胎不足十月便早产。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一直传闻有一个难分难舍的心上人,所以,宫子羽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还真不好说。”
宫子羽暴怒,对宫远徵出手,然宫远徵眼明手快,手腕挡下了宫子羽的掌击。两人谁也没有让着彼此,继续出招。
一时间大殿上两人大打出手,只有衣袖破空的风声。
长老们见势,发出怒斥的声音。雪长老:“执刃!” 月长老对向宫尚角道:“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尚角,你就任由你的弟弟胡闹吗?”
宫尚角闪身到两人中间,他内力浑厚,两人当即被隔开。宫尚角抬起手,给了宫远徵一耳光,那力气很大,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自己弟弟而手下留情,打得宫远徵偏过头去。
然后他又迅疾转身,反手想打宫子羽,可他还是停了一秒,下个瞬间,见宫子羽双目怒视,宫尚角本已停住的手掌一耳光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尤为响亮。宫子羽被打蒙了,耻辱、羞愤瞬间涌上心头,他呆立当场。宫远徵摸着脸,站回宫尚角身后,但他没有一丝恼怒,反倒幸灾乐祸地看着被激怒的宫子羽,宫子羽。自己接了这一巴掌,顺带也让宫子羽挨了一巴掌,值得。
裴妧栀对于宫远徵的表现一阵无奈,她将宫远徵拉至身后,暗暗朝他摇了摇头,让他稍稍收敛一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宫远徵乖乖站到裴妧栀身后不再言语。
花长老拍案而起,气得发抖:“够了!荒唐!” 宫尚角教训两人:“你们平时蔑视家规、无法无天也就算了,今日三位长老在场,你们也敢公然动手。宫远徵还未成年,莽撞无知,不和他计较。”
他转过头去,目光冷淡如冰,“但是你,宫子羽,你现在口口声声自称执刃,却对自己的家人动手,你连身份、能力、德性一样都不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担得起这个位子?”
宫子羽漆黑的眼瞳里都是怒火,宫尚角说得义正词严,但宫子羽听来只有冰冷的嘲弄。他没有理会宫尚角的咄咄逼人,瞪着宫远徵:“毒害我父兄的人,我迟早要杀了他!”
花长老意外他的说辞,立刻出声:“执刃如果没有证据,不可说此重话!” 宫门谋逆可是重罪,宫远徵不敢相信宫子羽这样张嘴就来。
宫尚角严厉地盯着宫子羽:“无凭无据就血口栽赃,你不配做执刃!” 宫子羽心中冷静了一点,一字一句道:“证据,我当然有,”又看向宫尚角,“还有你,你也并非毫无干系。”
久久不语的裴妧栀面色微冷出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事发当晚尚角根本就不在宫门,若是角宫和徵宫为之,尚角当夜必不会离谷,他若在宫门,这执刃的位置还能轮的到你来做!”
话落,宫子羽面色铁青,哑口无言,几位长老也觉得裴妧栀所言极是,宫尚角看到裴妧栀当众维护自己,心中暖意荡漾,可想起方才挑选新娘之事,眼中又划过一抹愧疚。
宫尚角冷哼一声,说:“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你自己担不上执刃之位,就不要信口编排他人谋逆。”
宫子羽暗暗咬着牙,他没有反驳。宫尚角姿态高高在上,带着威慑的胁迫力,一向冷郁的神情总是让人退避三舍。宫子羽扪心自问,自己平日里见到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