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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惭无倾城色

春雨洗礼过的京城空气格外清新,便见一辆通体华丽的马车驶过喧闹的街市。接着,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了下来,马车外的婢子向车内说了几句,车门缓缓而开,车里坐的正是苏家的三小姐——苏柠。苏柠伏身从马车上下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提裙快步走进陆府,仿佛找这庭院里的人说清楚后,多留在这里一秒都是多余。陆府里的人见是苏家的人,也不觉的吃惊,毕竟这是苏柠第十次来陆府了,无人拦路,苏柠自己倒走的自在。这院子里的侍卫和婢女都知道,每次这苏小姐来找他们家的这位主子都是这般从门外走进来,然后又英姿飒爽的从屋里走出去,留下的就只剩他们家主子不甘心的折腾。

苏柠进到屋内,向往常一样坐在桌子旁,随手拿出茶杯给自己到了杯水,杯沿刚到嘴边,水还没来得及喝,陆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你第十次来我府上了,还有什么不让我喜欢你的理由,都说了吧,也免了去麻烦你跑这么多趟来找我说这个。”苏柠抿了一口茶说:“看来陆公子早已知道我要说什么了,那便不和公子绕弯子了,今日我来公子府上,是来辞行的。”陆言看似并不吃惊,“柠儿,辞行这样的话你已说过多次,这次打的又是什么算盘?”苏柠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笑了笑说:“公子,此次我并未说笑,以往我对公子说的都是玩笑话,现在也赔个不是,不过,这次我的确是要走了,今日唐突来到公子府上虽有些冒失,但这次我说的公子不得不信。”陆言摇了摇头,“柠儿,这种话不知不觉我已经听了十多次,你也无需向我赔不是,终归还是玩笑话。”苏柠面上的笑慢慢消失,一脸严肃的对陆言说:“陆言,我真的要走了,你若是不信,自己来看看这些东西。”说着,苏柠将房契和田产的纸票扔在桌上,陆言看向桌上那一堆纸票,抬眼木然看向苏柠,“柠儿,你……真的要走?”“是,要走,离开京城,就不再回来了,公子也不必送,免得白日里送我走,夜里悄然惊醒。与公子相处这么久,生活习惯也了解了不少,公子一向觉浅,也时常做噩梦。”苏柠神情淡然,陆言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一瞬那落寞便化为云烟,“柠儿,不会的,你就走两三年,就会回来的对吧,我在京城等你。实在不行,我就搬去苏府里,虽然苏府仅借着‘苏大人’名义在京城落下。”苏柠以最冷漠的表情看向陆言,“陆言,我再说一次,我要走了,离开京城,也离开苏府,若是公子想拆了苏府泄愤,我也不会说什么,家中器物田地如何处置,公子请便。”陆言一脸诧异,他与苏柠相处的时间里,从未见过她如此解释一件事,想必这次真的不是玩笑……

“不是,那柠儿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你离开京城可是有什么要事去做?”陆言终于想起来要问苏柠去做什么。“没有为什么,只是有些待不下去,自然去别的地方度日,昔日在京城与公子相遇,小女欣喜不已,不过如今时局有变,小女实在是不能留在京城了。公子若要细问,小女不便告知其中缘由。”陆言听到此话,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当是苏柠出趟远门,从此与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过按如此想,倒不免生了悲情,陆言硬生生扯出一张笑,“没关系的柠儿,你去吧,不过走之前,我给你点东西,念在往日情分,莫要推辞。”这话看似是狂浪不羁的纨绔子弟说出来的话,但是实则不过是安慰两人的一席话罢了。“给,这些银子你且拿着,就当是路上的盘缠了,出了京城还有几个驿站要过,这些碎银子打发人用也好使的很。”苏柠想要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明白,如今陆言已是将她所言信以为真,虽然实意不能出唇,但言语之间足以聊表心意。“陆言,后会有期…”苏柠留下一句告别,便匆匆上路,几日奔波到了妧国,下了马车直奔皇宫。

“公主回来了!圣上!公主,回来了!”只见门外人的身影由远及近,由虚化实,慢慢变的清晰。“父皇!”清冽的声音传入朝堂之中,众人皆回首以探。苏柠跑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女儿,女儿不该这么晚才回来……”圣上并未发怒,只是轻轻唤她起来,众人退朝。

“父皇,如此之事为何不那日就告诉我。”“竹儿,这三年在京城过的可还如意?”“竹儿没事……父皇呢?阿娘的身子可恢复了?”“父皇一切都好,你娘前年已大好了,别担心。”“如今战事吃紧,父皇的身子是大不如从前,政事已然力不从心,而又外遇强敌。朝堂之上,无人有良策吗?”苏冉竹望向门外稀散的人群,不觉有些失望。曾经高高在上的妧国,现如今连出谋划策之人都挑不出来一个,果然是养了一群废物。

“如今两军交战在即,竹儿,快回京城去吧,父皇母后这里不用管了,你只管护好自己,知道吗?”妧王轻声说道,“可是……父皇,我不能走,我不能看着他们杀进来啊!”她心中急了,但只能如此平淡的说出来。“竹儿,我们不说这些了,快回去看看你母后,不知明日之后我们还能否生还,战事之前,去看看吧。”“父皇不准说丧气话,我们都会没事的……”冉竹起身走向后宫,凤启殿中,一女子当中坐,凤冠之下的那副容颜,果真风姿绰约。“阿娘!”女子摆弄茶汤的手顿了,抬头向前看去,“竹儿……”冉竹向皇后扑了过去,一把将皇后抱住,“阿娘,女儿不孝,女儿……不该走的。”皇后抬手拭去面上的泪水,“好孩子,阿娘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说着,皇后松开了两臂,看她哭的不成样子,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用帕子擦了擦泪水。“别哭了,再哭真的要变成小花猫了。”“好,阿娘,我不哭。你看,我笑的好不好看。”皇后点了点头,“木缇,领公主下去歇歇。”“竹儿,从京城一路跑来妧城,快回去歇歇吧,免得你父皇也担心。”“好,那阿娘也歇着,竹儿先走了。”说完,苏冉竹起身行了礼,转身回了曾经的住处。

三日后,泺军攻城。“杀!”刺耳的一声划破了半黑的天空,妧城城门紧锁,但拦不住泺军的军队,如房柱一般大小的圆木一次又一次用力的砸在城门上。城中的百姓在睡梦中惊醒,胡乱穿上外衣就跑出了家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圣上已派人和泺国协商此事了吗,这……怎么打起来了!”“不知道啊!快逃吧,趁城门尚未破开,往皇城里逃,皇城有守卫,他们进不来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议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躁动不安。没过半刻,人群呼啦啦的拥向皇城,宫门的守卫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任由人群冲撞,可是无济于事。

“圣上,泺军已在攻城了,但百姓们围在宫墙外,这……”卢安大人愁眉不展,“卢大人有何良策?”冉竹从门外走进来,一袭蓝衣跳脱却不失皇室风范。“回禀公主,臣觉得……”卢安一时不敢说下去,怕三字后的词句会引来众怒,脑袋会不会掉只能是猜测。“卢大人说下去便可,有本公主在,圣上不会罚你的。”冉竹此话一出,让卢安踏实了不少,“公主,老臣觉得不如让百姓们先进皇城,毕竟皇城有圣上亲兵镇守,泺军一时半会冲不进来,也可…保百姓平安。”“不可!卢大人,皇城内装不下全城的百姓,宫门断不可开!”妧王打断了卢安的话,铁了心要死守宫门。

可天要变,城门攻破,泺军冲向皇城,百姓见状,四散逃离,可泺军不会看人的惶恐,见人便杀,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溅银刃。“妧王,我劝你出来归降,随我们一道回泺城,你这城中剩下的百姓和你的妻儿我暂且放过,如若不降,那本将今日便奉旨屠你满城! ”妧王一时间慌了神,却依旧稳坐高台。“父皇,您莫不是和泺王有些瓜葛未了,才引来这军队的?”听到此处,冉竹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没有事由,泺军好端端的为何要攻城。“事已至此,朕也不愿意在瞒着你了,两年前,你在京城,泺国派使臣前来挑唆和亲,朕不愿你嫁出去,况且你人并不在妧城,朕,便回绝了此事。而那之后,泺国常派兵扰我边境,朕实是不忍将士们受苦,便亲自领兵前往泺城说和,可谁曾想到,我只想取泺王的性命,却偏巧伤了他的女儿。”妧王一字一句说的明明白白,虽世间流传着妧王暴虐成性,杀人嗜血的传闻,但这话却不像是假的。她伸手拉住妧王的手,“父皇可愿随女儿出趟宫门?父皇可以不为了我,但至少为了母后和全城的百姓。”妧王猜不透女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能说得出口,那便是对策。

父女两人携手走出宫门,“将军可否退出妧城,泺王与家父间的恩怨,自由他们二人了结,但百姓无辜,我想,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肯定明白这样的道理。”泺军将领顿了顿,随即掉转马头,“量你们也惹不出什么是非,走!”泺军浩浩荡荡走出了城门,百姓们慌乱的向外张望,想一探究竟这深更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宫中的下人见势不对,跑去凤启殿禀告皇后,“娘娘,前面好像出大事了,圣上和公主出了妧城!”“什么?!大半夜来攻城,还领走了人,随本宫去看看。”皇后草草的穿了衣服,便领着皇城内剩余的兵力冲向城门。泺军将领掉转马头,环顾四周,“说吧,是降还是不降。”“朕自知是伤了贵国公主,泺王才来讨伐,但若非贵国多次叨扰边境,我又怎么会领兵杀进泺城,故朕无错,为何要降?”“既然你不降,那便礼尚往来。妧王伤了乐安公主,那我便杀了贵国的公主殿下,妧王觉得如何?擒了!”一声令下,士兵捆了苏冉竹,立在一旁。

妧王有些慌了神,“放开竹儿,本王同你走!”“好啊!不过妧王,您大抵不知道,您伤了乐安公主后,乐安公主便香消玉殒了,泺王为此气了半年之久,既然您选择救公主,那便用皇后娘娘的命来抵吧,杀人偿命,自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时,皇后抵达宫门,恰巧听见二人的谈话,“阿娘,您怎么出来了!”众人看向皇后,“正说着皇后娘娘,如今就到了,那也不必差人去请了。”妧王面上的确是波澜不惊,他与皇后朝夕相处这么久,感情愈发淡了,唯一心中还有的温存,便是苏冉竹—是皇后所出。“你敢动我阿娘试试!”被擒住的苏冉竹从嘴中硬生生吐出这几个字,话语中带着不屑与愤怒还有些许无能为力,“公主殿下,你觉得,眼前这番景象,皇后娘娘的生死你能决定的了吗?若是公主殿下知晓曾经的旧事,便不会再阻拦本将擒你的父皇,杀你的母后!不过,公主殿下若是愿意效仿先人,以死殉国,本将也可以考虑放了你的母后。毕竟公主殿下的一条命也可抵上万银…”“竹儿!不可!”皇后冲上前去,将冉竹挡在身后,“我的死活,随你便,但我的女儿,我看谁敢!”“阿娘!妧城的百姓还需要你,快回去,女儿没事的。木缇,领阿娘退回城门!”“护好她……”木缇应下,环抱拉着皇后一步步退回城门处,脚步重如千金落地,千骑卷土踏平川。

陆言在京城家中,总觉有些不踏实,便策马奔向妧城,只见眼前浩浩荡荡的泺军整整齐齐堵在妧城城门处,却不知为何会起兵来此。冉竹抽出随行侍卫的剑,“将军,在下苏冉竹,替家父赔不是了,若是将军心中认定苏冉竹是妧国公主,并以此身份殉国,我绝无二话,就当是为抚泺王丧令爱之痛,不知将军可否满意。”“好!说的好!公主确是明白本将的心思!”“那我同将军立下誓约,我抵上性命,将军便不得伤我母后,也不得肆意杀戮妧城的百姓,若将军违约,纵我魂入黄泉,也必将去泺城向将军讨说法!”“本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公主的要求,此生绝不再扰!”“愿将军信守诺言,冉竹在此先谢过了。”

“柠儿!把剑放下!”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众人向一旁望去,“陆公子……他…来做些什么?”陆言扔下马匹,一路奔来。“陆言……”“你换名字了?”“没换,我……算了,以后有什么问题,你问我阿娘就是了,可能这些问题,这辈子我没办法解释明白了。”

冉竹推开陆言,向前走上几步,“我走进一些,将军看的清楚…”她没有犹豫,提剑刺向自己的心脏,剑头划破衣服,从少女的背后探出,鲜红的血慢慢渗透衣服,在心口处凝成一朵扶桑花。她强撑着将喉咙中涌出的血咽回腹中,笑了笑,无力的向后倒去,“柠儿!”“竹儿!”陆言冲向慢慢倒下的那朵他放在心尖上的柠竹花,虽说这所谓的柠竹花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但柠竹已在心中落地生根,无论世人如何猜测,他只知道,他的柠竹现在受伤了,心好疼,真的,好疼……

她慢慢张开口,嘴唇微微颤动,“陆言,其实前些日我离开京城,想和你说一句话,但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大合适,现在说也不怕你向我讨债了……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君予千金情,确无倾城之色与君相配。陆言,你好好活下去,你若留在妧城,便去皇城内找我阿娘,宫内的居所你挑一个心仪的住下来,你不是最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吗?宫里漂亮的姑娘多的很,看看有没有心悦的。别说话…我记得曾经的承诺,但此生恐怕无法兑现了,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只是你要记住,无论我是京城苏家的苏柠还是妧国的苏冉竹,都爱你。”陆言哭的像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的孩子,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不争气的往外冒着,顺着脸颊滑落,洇开在带血的手上,化作一团血水,滴落在地上。“陆言,我爱你,别哭,要笑…”她笑了,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睡的很沉。

妧城外的茫茫大地上,开了一朵娇艳的扶桑花。“扶桑树长二千丈,同根偶生,更相依倚”,可是这朵扶桑,非同根,喜依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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