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眺,万顷黄田已然面目全非,肥沃的土壤化作粉末状的沙尘,所到之处尽是皲裂断层,仿佛大地被无情撕开一道道狰狞伤口。热辣的高温肆意蒸腾,肉眼可见的滚滚热浪,如恶魔的触手般翻涌升腾。
在这片衰败荒芜之地,坐落着几处破败屋舍。泥墙摇摇欲坠,大片脱落,露出里面夹杂的枯黄干草。
屋内,一名不过四岁的男童,正虚弱地被妇人抱在怀里。他已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上任何东西,原本清脆的哭声早已沙哑,只能发出微弱的抽噎。原本圆润可爱的小脸,如今已瘦得皮包骨头,双眼深陷,黯淡无光。
妇人嘴唇干裂起皮,面颊深深凹陷,瘦骨嶙峋的脸上,双眼空洞无神,透着无尽绝望。在长久的煎熬与挣扎后,她终是狠下心,对着一旁同样形容枯槁的男人,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爹,要不……便把孩子卖了吧。”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三个月来,日子如坠入无尽深渊,家中里里外外但凡能吃的东西,早已被搜罗殆尽,就连那些本不该入口的,也为了求生勉强咽下。
此刻,昏暗的屋内,家徒四壁,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悲惨遭遇。
人们都听说,京都里有人专门收购丫鬟,长得漂亮的,价钱便能卖得高些。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那些被高价买走的女孩,大多会被送到一处地方豢养。在那里,她们会学习礼仪才艺,待年岁稍长,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给那些大商贾做个侍妾或陪房。至于其他的,恐怕就只能在命运的泥沼中苦苦挣扎,这一切,也只能归结为命。
男人木然地望着怀中饿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无力呻吟的男童,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那孩子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瘦得脱了相,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每一声细微的呻吟都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男人的心。
在长久的沉默与内心煎熬后,男人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缓缓直起身来。他的双腿仿佛被沉重的铅块束缚,朝着姜沅所在的方向挪动。
姜沅独自坐在门前那处石头岩上,这石头岩经过岁月的打磨,表面虽有些光滑,却也难掩其粗糙的本质。
她的目光空洞而迷茫,呆呆地凝视着眼前那片广袤无垠、似乎永无尽头的黄沙。
姜沅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天,邻居家姐姐被父母卖掉的那一幕,犹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演。那姐姐拼命挣扎的身影,凄厉绝望的哭喊声,还有父母脸上那无奈又决绝的神情,都像一把把尖锐的钢针,深深刺痛着姜沅的心。
此刻,她满心都是忧惧与迷茫,心中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很快,自己也会像邻居家姐姐一样,被亲人卖掉……
男人缓缓走到姜沅身旁,粗糙干裂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嗓音沙哑,透着竭力掩饰的悲戚:“阿爹带小沅子出去逛逛,好不好?” 说罢,他拉起姜沅的小手,那手干瘦如柴,仿佛一折就断。
姜沅仰头望向阿爹,眼神懵懂又带着一丝期许。她轻轻点头,小声回应:“好。”
男人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牵着姜沅朝村外走去。
一路上,黄沙漫天,狂风呼啸…姜沅随阿爹才走出村子没多远,毒辣的烈日高悬天际,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被点燃,燥热得令人几近窒息。长久以来,饥饿与疲惫如影随形,将姜沅折磨得虚弱不堪。
此刻,一阵天旋地转之感陡然袭来,她眼前金星乱冒,双腿好似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绵软得无法支撑身体。紧接着,强烈的头昏眼花如汹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身子一晃,便直直地朝着路旁倒去。
不知历经了怎样漫长的黑暗,姜沅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正安稳地趴在阿爹的背上。姜沅下意识地轻轻动了动,阿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背上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来,那满是沧桑与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用沙哑却又充满疼惜的声音轻声说道:“小沅子,你醒啦,别怕,阿爹在呢。”
姜沅鼻子微微一吸,目光紧紧盯着身后那渐行渐远的村子,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轻声问道:“阿爹,我们……是要回家吗?”
男子的身子猛地一颤,那一瞬间,他的脚步有那么一丝踉跄,但很快便稳住身形,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大步向前走,他微微仰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对,小沅子,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