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视角
贫民窟的夜冷的刺骨。
没有壁炉和柴火,也没有热茶和啤酒,甚至连一顿饱饭都是奢侈。
一个男人穿着破烂的夹袄,上面打了几个补丁,后背还划了个巨大的口子,他顾不上管这些,拎着他手里那个破抹布口袋往家里赶。
那算不上房子,反而更像是‘垃圾堆’。用木板和砖头垒起来的,窗户还是用那些废报纸糊上去的,一到了冬天,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便叫人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多余的厚被子,夹袄都是从外面捡来的,缝缝补补又可以再穿几年,等大孩子穿不下了,便拿给那几个小的穿,埃米尔此时正和两个哥哥抱成一团缩在角落的被子里。
等熬过这几天就好了,等过一阵子雪融化了,就不冷了。
他总这么安慰他自己。
姐姐和妈妈靠在一处,两个人都抖成了筛子。昨天母亲又一次发病了,父亲当时出去找吃的了,他和哥哥们一起把母亲捆在床上,等发病结束以后,再将母亲松开。
这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埃米尔已经习惯了,甚至与他而言,母亲病发之前的征兆他都能清楚的判断出。
因为他自己也一样,只不过病发没有母亲那么严重和频繁,但这也够他和家里人受得了,特别是他和母亲同时发病的时候,比家里过圣诞节还要忙碌。但好在,四个孩子中,只有他遗传到了母亲的病症。
男人拎着袋子敲响了门,没有人想离开被窝去开门,埃米尔谈了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去给父亲开门。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门这个任务就是他来做的。
不是所有的幼子都会被偏爱,集万千宠爱的幺儿只是存在于富人家,他们这种在贫民窟,有上顿没下顿的人家里,大孩子总会比小孩子得到的更多。
“这么慢,干什么,”男人看到埃米尔以后,将平时脱口而出的脏话收了回去,他眼神中透露着不明的意味,“埃米尔啊。”
预料中的打骂并没出现,埃米尔看不懂父亲眼神中的意味,只要没有打骂就好,这比吃饱饭还让他高兴。
“这是,面包?”床上的女人看着那个破旧编织袋里的东西,瞪大了双眼,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过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们拿来这么多钱?”
不止是面包,还有一些牛奶和水果,尽管有一部分水果已经腐烂,面包也长了些霉菌出来,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甚至可以说是在做梦。
“这个啊,”男人停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大人才能听懂的话讲了出来,“就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有个老板愿意出一个先令买下他,还把他们不要的那些食物给了我们。”
“这样啊。”女人看着正在大口啃食着食物的孩子们,面色毫无波澜的谈了口气,一先令,对于他们来说可以很久不挨饿,到时候还可以去买一些别人不要的旧毛毯旧衣服,也不用在挨冻。如果现在这样贫困的生活不能得到缓解,那她真的要熬不过去了,他们也要为其他的孩子们考虑。
卖掉最小的那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能给家里缓解压力,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有精神疾病的疯子。
“老板说了什么时候要吗,我们食物也快不够了。”
“一个星期以后,”男人嘬了下牙花,“我倒也想尽快,还得再吃我们一个星期的食物,如果不是要把人好好的交出去,我都计划这个星期不给他吃的了。”
“算了,反正这些东西也够我们吃一阵了,到时候把他带过去的时候,再问那位老板讨一些他们不要的食物吧,”女人安慰着丈夫,“他们这些有钱人不会在意这点儿烂掉的东西,大不了等他们丢了以后我们在捡回来,用不能真叫他饿死,到时候钱拿不到那就真要命了。”
“他们这些有钱人事儿多的很,要不是怕他们反悔,我都想现在把人给带过去。”
男人并不觉得把他最小的孩子卖掉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开始对着买孩子的那位黑心老板的行为不满,对与他们而言,别说是幼子,剩下的那三个年长些的,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也同样可以送出去。
孩子可以再生,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也只想活命,只要能活下去,能不挨饿,不挨冻,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埃米尔察觉到父母亲的目光,停下啃面包的动作,对着父母露出了笑容,他很多时候都在笑,他知道不仅仅是父亲,其他人也是,哪怕是和他一样患有精神病症的母亲也是,对他是不是的病发都格外的厌恶,连带着对他也喜欢不起来。只要他一哭,注定会迎来一顿打或是一顿骂,那就笑吧,他想,笑总不会有错,没有人会讨厌喜欢笑的人吧。
以至于后面,哪怕他不想笑,他也得把其他感觉压下去,然后替换成那副所有人都熟悉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