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天

路路通是个忘性大的，他要是要做一件事，必须从头做到尾，中间稍微有人叫他去做其他的事，他立刻就会分神，然后就忘记之前要做的事。

　　例如现在，他刚刚答应小七，要离这种漂亮的麻烦远一些，现在，在那女人眨眼之下，他立刻舔着脸贴的上去，像是一块狗皮膏药。

　　古人说的没错，女人就是红颜祸水。但很显然，路路通并没有这样的认知，这就是书读少了的坏处。

　　丁一呆呆的坐在柜台面前，看着远处的路路通，大献殷勤的模样，似乎觉得有些趣味，他向来半醒半睡，此刻却强打精神瞪大了双眼，像是在看一场绝无仅有的好戏。

　　“在看什么？”

　　小七拿着扫把，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看一个猴子，表演杂技。”

　　他抬起眼皮，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小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路路通站在女子面前献殷勤，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这哪是猴子，这明明是一只猩猩，还是一只发情的大猩猩。”

　　“不不不，他就算想要发情，那边那三位，也可以让他从猩猩变成猴子。”

　　丁一不露痕迹的指了指另外一处桌子，在那里，三个人相对而坐，他们没有点菜，只是点了一壶酒，配上新鲜的花生，吃着花生，一杯酒入喉，三人同时皱了皱眉头，勉强将酒咽了下去。

　　“看样子有点嫌弃咱们的酒。”

　　小七道。

　　“我也嫌弃。”

　　丁一似乎颇为赞同他们的行为。这酒原本是好酒，虽然不是什么几十年陈酿，但也算得上是精品，原本他们想卖这酒，只可惜后厨有一个贪财的厨子，那厨子本来面色苍白，但一谈到银子，脸瞬间就红润起来，就好像是多年的酒鬼碰到了陈酿八十年的女儿红，一下子有了精神，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为了挣银子，他建议将一坛酒分成四坛酒来卖。怎么分？当然是往里面掺水，他用了很多理由，例如小本经营，要是亏本，那客栈肯定开不了多久，又比如现在的酒那么贵，咱们分成四份，还能卖得便宜些，这样让那些喝不起酒的人还能尝一尝酒的味道，这难道不是行善积德！

　　还有泡茶的茶叶，他甚至将原本完好的茶叶掰成了碎片，因为这样，茶水可以更加入味，就可以少放一些茶叶，茶叶最近也在涨价。

　　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至少在挣银子这一方面，他绝对的聪明。

　　然而他们三个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丧心病狂，所以一直没有同意，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于是他们决定将一坛酒变成两坛酒来卖，这样虽然能闻到一些水味，但也还剩下一些酒味，让他们那原本不多的良心，能够好受一些。

　　所以这酒，就从好酒变成了水酒，不过因为味道变化没有太大，在没有遇到行家的时候，也还能卖出去。

　　不过看这三人，似乎是经常喝酒的人，一瞬间便察觉到其中不对的地方，但在这种地方，他们也没有挑剔，只是就着花生，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杯，六个眼睛，三对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女子的桌，甚至还皱着眉头，打量了路路通许久。

　　这三人的打扮也较为奇特，虽说是护卫，但却并没有全副武装，也不像他们的行为这般，看上去平常。

　　其中一人是光头，头上甚至还有戒疤的痕迹，看样子是个和尚，不过却没有和尚四大皆空以及六戒，他反而是这三人中喝酒喝得最开心的，甚至喝到癫狂的时候，还会口出脏言，骂天骂地，他手掌粗大，比常人要大出一圈，似乎是一个练手上功夫的。

　　然后是一个道人，身形如鹤如松，颇为消瘦，那张脸，也如同青松一般，有些瘦长，同时干枯，眼眶深凹下去，那张皮下，似乎根本没有血肉，就是一张皮披在了骨头上，这道人穿着玄色道袍，他喝酒倒是有个习惯，轻轻的用手指蘸上一点，抿了一口，然后又用指关节在桌子上敲敲，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粒花生，直接扔进嘴里。

　　他应当是这三人中地位最高的，剩下两人都是看他点菜，连这壶酒都是他点的。

　　最后一人则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但依旧是个中年，大约三四十岁，身穿青色长衫，手指修长，脸上永远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此人是个书生，从他手旁的那卷书可以看出，即使是在喝酒，他也边看边喝，偶尔看到精彩的一页，立刻便拍桌子，同时满满饮上一杯，一副狷介狂士的模样。

　　这三人的武功都不低，从他们进门开始，丁一便已经注意到，他们沉稳的步伐，以及平静的呼吸，这都表明他们内功强大。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他们似乎想要显得极为平常，但偏偏表现的又特别的引人注目，如此矛盾之下，想不注意他们也难。

　　路路通把手里的菜放下，一看到这女子，他似乎心里有很多话要说，

　　“你好，我姓路，叫路路通，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似乎也没有想过路路通这边会直接发问，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道，

　　“春天，我的名字叫春天。”

　　春天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季节，大家都很喜欢春天，春天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如果是普通人能看到像路路通这样的跑堂，虽不至于露出鄙弃的神色，但也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甚至不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因为在这样的达官贵人眼里，普通人是没有资格和她交朋友的，能交朋友的，只有身份相同的人。

　　路路通很开心，他觉得真不愧是名字是春天的女孩，光是这个名字一出来，他就觉得一阵阵的温暖。他连忙放下茶水，又放下饭碗，又问，

　　“姑娘，方才听你要住店，要什么样的房间，我们这里有天地人三等房间，每一类房间价格不同……”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春天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直接放在了他的手上，

　　“天字房，这银子先放在你那里，住几天，我现在还不确定，要是之后银子不够，你再和我说。”

　　路路通点了点头，将银子收下，刚才他的手掌碰到了春天的手指，这让他心情愉悦，此刻得意的吹着口哨，漫不经心的来到柜台前，将手里的银子放到丁一面前，道，

　　“快记上，这位春天姑娘要在咱们这里住宿。”

　　丁一打开柜子，将银子放了进去，这枚银子起码有五两，够这位春天姑娘住上许久了。

　　不过这并不是他关心的事，开客栈就是这样，不管来住的是人是鬼，只要给钱，那他就开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