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问问,我现在是艾玛·伍兹,还是丽莎·贝克吗?”
“为什么要多问一句呢?无论是艾玛·伍兹,还是丽莎·贝克,都是我心爱的小女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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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莉迪亚·琼斯,但更多时候,我是以艾米丽·黛儿这个身份参与社会活动与交际的。
我出生于一富商家庭,父亲白手起家,也算不上是亿万富翁,但比一般的小康家庭要富裕许多。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育我:“你爸我呢,苦干这么多年,也是凭着点‘小聪明’,赚到了点小钱。然而我虽有钱,却没有什么真正可以倚靠的势力……”
他垂下眼皮,眸子里明暗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
“我们这些经商的,往往是黑白两道都要沾一点。钱这种东西……要想真正致富,不可能完全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得到它。”
“莉迪亚,你还小,我知道你可能还无法理解这些。你母亲去得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要保护好你。无论你以后是想来继承我的财产,继续经商,还是选择投身其他职业,我都会支持你。”
“但现在为了保全你,我给你创造了一个新的身份——艾米丽·黛儿。今后你可能不会再与我相见,我精心挑选了一批培养你的人,你日后就与他们好好生活。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新身份,与我彻底断绝关系。”
“明白了吗,艾米丽?”
“明白。”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也和他断联了。我能听闻的有关他的信息,也仅仅来自于热点事件,比如“满怀爱心的大老板——x市琼斯先生向孤儿院捐款资金1000万”
……
光阴荏苒,我儿时的记忆早已封尘,我也早已成人。
今天,我与相恋多年的女友艾玛·伍兹开始了同居生活。
夜间,我被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一睁眼,!
血红色的眼球,骤缩的瞳孔,双手握刀正对着我的脸。
艾玛?!
受过多年训练的我立刻反应过来,将艾玛的手固住,将刀夺走甩了出去,此刻的艾玛还在咬牙切齿,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牙齿染上了殷红的血液。
是的,这也是父亲所说的“培养”项目之一:各种防身技术,武术,散打……不能说精通,但我练得还是小有成效的。
我一时间有点迷茫,不知道艾玛这是怎么了,只能嘶吼着唤来保镖将艾玛先捆在椅子上。为了防止她再咬伤自己,我小心翼翼地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娃娃,这过程可费劲了,我几度差点被她咬伤。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艾玛”的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的眼神忽地涣散,昏了过去。
后半夜,她并没有再出现那样吓人的状态,睡得还很安稳,而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晨光洒在了我的手心,艾玛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如流水般的呜呜声。
见着艾玛是正常的状态,我赶忙给她松了绑。她看着被自己咬破的玩偶,忽地声泪俱下。
“还是被你看到了……被你看到了!!”
她情绪不稳定,我便轻轻将她的头伏在我的胸前,缓缓地抚摸她柔软细滑的发丝,直到她冷静下来。
她终于向我坦白了一切。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总能听见有个人在跟她讲话,可她又无从找寻,后来才发现是她自己有了部分无法掌控的意识,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她v出现时,艾玛会不记得那时的画面,但知道她的破坏性极强。
所幸,她大抵只会在夜里出现,以至于可以瞒过艾米丽这么多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当然不会怪她,反而有一种窒息的悲伤与心疼。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今天晚上我绑好了再睡吧,有任何一点伤害到你的可能都该被杜绝。”
“那样你会很不舒服。”
“不,我一定要那样!我一定……不能让【我自己】伤了你!”
我拗不过艾玛,她执意要捆好自己的双手双脚再入眠。
夜间,又是同样的声音,而这次她又没能成功伤到我。
只不过,这次,她开口说话了。
“就凭那个蠢姑娘这点手段,也想困住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笨蛋也会有人爱。”
震惊之余,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呀?”
“啧,别用那种宠小朋友的语气跟我说话。恶心。……丽莎·贝克。”
“嗯,那么丽莎小姐,为何深夜造访艾玛的身躯呢?”
“闭嘴!明明是我的身体!”
“抱歉抱歉,我想着你和艾玛毕竟是一个人嘛,别这么激动,艾玛的就是你的啊。”
“别把我和那个蠢姑娘相提并论。明明最初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可是因为……我不仅要替她承受那些痛苦的回忆,还被迫退居二线,倒让她成了【主人格】……”
她说这些话一字一顿,听着感觉咬牙切齿。我知道她的心中定是充满了怨恨的。
她被绑在椅子上,我想她伤不到我,便在她嘀嘀咕咕时抱了上去。
丽莎显得极为震惊,她或许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我试图用我的温度带给她点安慰——嘶——她竟咬我!
我猛地弹开了,甚至控制住了因长年接受训练而下意识到回击的动作。
“艾米丽小姐……你的血,别有一番滋味呢。”
我早已养成习惯在任何突发场合都保持镇静,便还是温声细语地对丽莎说:
“你不喜欢我抱着你吗?那好的,我就不抱了,你不要太介意。”
“你……”
她用极其低沉的嗓音说着。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她却又像昨日那般昏睡过去。我给椅子上的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晚安,艾玛,晚安,丽莎。”
随后几天,丽莎还是会在夜间苏醒,但她却不持刀,只是趴在我身上,我睁眼便看到那双血红的眼。
我耐心地哄她说出了许多信息。
丽莎·贝克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而她幼时在孤儿院里曾被电击,被注射某种精神药物……是什么人体实验么……她又出现了另一人格,那个人格没有那段可怕的记忆,性格天真美好,她就是我平常所见到的艾玛……
我又想起了在孤儿院,我和艾玛梦幻般的遇见。
这所孤儿院即为受过我父亲资助的那所,是有他心血的地方。出于对父亲一种特殊的念想,上大学后我常来这儿看看。
虽然家里资金充裕,但我并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毕竟也考上了国内的顶尖高校之一,离家近点也挺好。
那天,我拿着吃的去探望孩子们。忽地,一抹红影掠过眼底。
我抬头,少女迷蒙的轮廓若隐若现,手中的捧花散发着印象派般的光晕。
她静静地驻足于花坛前,偏过头时,她面庞上那恬静的笑氤氲出了花,她仿佛是万花丛中诞生的仙,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那满园春色。
小朋友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艾玛·伍兹”,是这里的大姐姐,平时总会照顾陪伴他们,她很快要上大学了。
她的年龄是比我小一些,那时的我已经作为“艾米丽·黛儿”医生工作几年了。我怀着些憧憬,试图与她交谈。
“小姐,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
“不是,我只是平常喜欢侍弄这些花朵,她们是直接买来的。”
“那想必你一定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女孩,能将这些花照看得如此之好,她们开得多灿烂啊。”
女孩回过头,绽开了绚烂的笑,我竟分不清楚谁才是花,花又是谁。
……
时间不停流淌,我和艾玛渐渐熟络起来。我发现我对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她在身边,即使我不与她建立任何关系,我会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获得感动,一种安心的,细水长流,小火慢熬的情感。
我对她,没有强烈的情感,也没有极端的占有欲,仅仅是想到她的存在,我就会获得力量。想起她的时候,全世界的纷扰都可以与我无关。
这种感情……我不知其将归于何处。这种感情必然已经超过友谊了,是家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是我对她有对恋人的这种感情呢?
说是家人,可我们认识才两年,已经如此不可割舍了么……但说到恋人,女生和女生……可以么?
感情这东西,果然不是可以用理性去分析的,它不可捉摸又无从追寻。但是,艾玛·伍兹她是真实存在的人,我可以在思念她时与她相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可以对其敞开心扉之人。
我将她约了出来,到孤儿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夜宵。天黑了,街上亮着的灯寥寥无几。
她长相真的很甜美,真的越看越好看啊。即使是光线如此昏暗的地方,她也可以白的发光。
“艾玛,我……我……”
我忽地不知怎么开口,扭扭捏捏了好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先前想好的措辞早就烟消云散,不知何处去寻了。
“我喜欢你,艾米丽女士。”
我忽地胸口一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天啊,我是不是喝多了……等等,我本来也没喝几口。
“艾玛,你,我,这……”
她忽地牵起了我的手。
“艾米丽,没关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我猛地给自己灌了一整瓶酒。嗯……有点上头,好,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絮絮叨叨了很久,艾玛耐心地听完了,忽地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
“艾米丽,我想,我们是相恋的。”
“这……可是,女生和女生,可以吗?”
“有何不可?你是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吗?”
“不会,毕竟……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亲人陪在身边,他们也管不到我什么。”
“我也没有血亲啊……福利院的人,也干涉不了我的自由恋爱。”
“可是……”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从我决定喜欢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了羽翼整个世俗为敌。”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又镇重地说道:
“艾米丽·黛儿女士,和我在一起吧。”
就这样,我们恋爱了。
在同居之前,其实我就曾发现艾玛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她总是容易精恍惚,记性不好,也不记得她小时候的事。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按她这个年龄的青年来说,精神状态不该如此之差。
我在孤儿院了解过,艾玛并非一出生就在孤儿院的,而是他幼时家里发生了一场变故,她才来到这儿,但是福利院的人似乎不愿意过多向我透露她的事情,或许是想保护她的隐私吧。
艾玛的解释是这是她的老毛病,她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以至于影响到了精神状态。
她真的很努力很优秀,即使是硬件条件如此之差,她却依旧凭借着实力考上了国内的顶尖大学,很多人在上大学的时候都是轻松愉悦的,而她却在两年之内成熟了很多,虽然她依旧爱笑,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她的气质变了很多,但我一回想,初见她时,她已不像同龄人那样可以天真烂漫的活下去,可她给我的感觉又是如此的童真……
或许就是她这独特的特质吸引了我吧。
思绪流向了现在。
艾玛的精神分裂,我并不是很清楚是什么原因,我还是觉得和福利院有所关联,便拨通了那个私人号码。
父亲曾说,若我实在有事要找他,就拨通这个号码,这是只有我知道的号码。二十几年,我从未拨通它。
我在各种低调的掩护之下,回到了我阔别以久的老宅。我年幼时就离开了这里,童年模糊的片段一帧帧地闪过脑海,而我也没有很眷恋。
我开门见山地说了艾玛的事。
“琼斯先生,您既然是福利院的一大资金来源,想必您若是想要点什么信息,肯定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吧。”
“哎,我的宝贝莉迪亚,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和你老父亲我先联络联络感情,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已经生疏到称呼‘琼斯先生’了吗?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爸’了吗?你真是让我心寒啊。”
“琼斯先生,您说笑了。我不是莉迪亚·琼斯,我是艾米丽·黛儿。您若真把我当成您的女儿,就不该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丢下我一个人。身边都是冷酷的保镖,还让我接受那种魔鬼般的训练,我也不想练就这所谓‘一身绝技‘,我也很想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身边有父母陪着,能够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我知道我现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缺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有时候真的难以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直到我有了艾玛陪在我身边,她真的很重要。”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被父亲三言两语激到了,就没忍住这么一连串地说了下去。
父亲笑了笑,眼里的温柔忽明忽暗。
“莉迪亚,看来你对你自己的认知不够准确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有悄悄地关注你,我看着你飞速地成长,并在别的孩子都黏着爸爸妈妈的时候,就能独立地做岀选择,走出自己的人生道路。事实上,在我眼里,你并没有什么缺陷,而是完美的人。我虽然不在你身边,可你享受到的资源,却都是我供给你的,你身上也有你母亲的影子。”
“你是多么温柔又坚强的一个人啊,我的女儿,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怎么怨我都可以,但是……叫我一声‘爸',好不好?”
“别打感情牌了,琼斯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了解艾玛的身世。”
我大多数时候情绪是很稳定的,不知为何一见了父亲就这么容易有情感上的波动……或许,在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我又成为了那个年幼的莉迪亚,那个每天等父亲回家的孩子……
“哎,还是不行么……好吧,我会帮你的,莉迪亚,你将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就当是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只是,你能接受么?”
父亲缓缓起身,走向他的衣柜,拉开柜门,里面竟空无一物,而是又有一扇隐蔽的门。
幼时的我竟从未发现……嗯,倒也正常,我那时候很少进父亲的卧室,或者说从未,因为父亲的禁令。只是今天,他主动领我进了门。
他将一沓厚厚的文件丢至我面前。
“看吧,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急不可耐地翻开了那些资料:一项项残忍的实验,一个个冰冷的数据,一张张“实验体”的黑白照,他们……不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吗?人体实验,精神药物……
我不敢再看下去,觉得一阵反胃,抬起头盯着父亲,他那慈祥的皮囊下似乎包着一个嗜血的恶魔。
“别这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可不是那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啊莉迪亚。继续看啊,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为了艾玛,我还是决定忍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继续看下去。
终于,还是找到了有关艾玛的信息。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看了下去。
“实验体‘艾玛·伍兹',性别:女,原名丽莎·贝克,其母亲死于非法堕胎,并在工厂的大火中与父亲走散。现已对其进行精神药物注射……”
每一个字都是常见的字,可连起来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后面一连串都是专业术语……我虽是医生但并非精神科,对此了解也不多。我……虽然不想承认这可怕的事情,但它是事实,是真的发生在艾玛和丽莎身上过的!
丽莎她……被注射过精神药物,被电击,被禁食,被催眠洗脑……我不愿再去了解这些实验背后的目的,只是,为什么这种反人道的事情会和我父亲有关联,而我的女友艾玛又偏偏是受害者……
“琼斯,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资料,难道是你发起的这些实验么?!”
父亲似是无奈地笑了笑,对我说:
“莉迪亚,你把你爸想象得太神通广大了吧。我只是这场派对中不起眼的一环,你知道吗,这背后涉及到一个庞大的组织,连我也无法深究其根源。像x市孤儿院这样的机构是‘全球连锁'的,而我所投资的也只是一个小‘加盟’店。我说过的,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富豪,需要倚仗一些势力,而那个组织又恰好找上了我。”
“莉迪亚,我也是被迫加入的啊,为了保护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你看,这些秘密本应该永远封尘,但我现在却愿意向你全盘托出。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些资料就给你吧,你可以把它交给媒体,将其曝光,让我身败名裂也行,判我有罪也好,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这个人一事无成,赚那点小钱又有什么用呢?让我不得和我的女儿团聚在一起。我有时候也会想,假如我当初不选择经商这条道路,或许就不会过得如此狼狈。去吧,莉迪亚,去报复我。”
我忽地热血沸腾,但转念一想,心又彻底冷了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如果正如你所说,这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我一个人又岂能与一整个黑暗势力对抗,我发出去这些信息他们会不会把这些帖子视频的流量压下去,甚至是……找上我和艾玛,到时候我们又怎么自保呢?”
父亲听了这话,突然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又一阵,我吓得僵在原地。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就是有脑子正是因为你如此聪明,我才放心的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并且说了那番挑逗你的话。我的宝贝,你要是真想和你那女朋友继续平安稳定地生活下去,可千万不要把那点成年旧事给捅出来,可别找死。”
……
夜半,我回到了我和艾玛的家。
推开卧室的门,我看到艾玛……不,丽莎正倚在床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忽地前所未有地难受起来,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整个我自己不受控制地瘫在床上。
丽莎看到我这样有些吃惊,随即便坏笑起来。
“呀,艾米丽女士的这副模样可真是罕见,不过我喜欢,多哭些吧,哼哼~。”
我突然起身抱住了她,与她诉说了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她听了以后情绪比我还激动,吵着嚷着要去毁灭那个地方,要除掉那些残害她的人。
她一口咬在我的肩上,我顾不上身体上这点疼痛,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地喃喃道:
“对不起,丽莎,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法替你受罪,也无法帮你杀死恶魔……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随后几天,我白天工作,晚上回来就在书房一整夜搜索关于精神分裂的资料,如果要值夜班,我就见缝插针地搜索,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艾玛,丽莎……如果有那么一点可能,我也想看到她们融合,待到那时我将会看到一个完整的恋人。我整夜整夜地酗咖啡,我不敢睡,我稍稍走神,幻想中艾玛被电击惨叫的模样便浮现在我眼前。
又一天清晨,我照常做好早饭呼唤艾玛,她充满担忧地问我怎么了,最近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工作太辛苦……等等等等,她的关怀更加激起了我的痛苦,也坚定了我继续学习精神科的决心。我知道艾玛没有那一部分的记忆,便随便说了几句搪塞过去。
我忽地想起了什么,在即将出门之际,又嘱咐了艾玛一句:
“艾玛,你留点肚子把你右边那盘也吃了吧,那是丽莎爱吃的。”
“可是,她有味觉吗?她真的感受的到食物的美味吗?”
“不清楚,或许吧。”
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睡,只是每次小憩我都会因梦见那个场景而惊醒,随即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旋涡。
同事看我这样都觉得我家里肯定出事了,事实上,确实有大事,但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他们也永远想象不到我和丽莎面临的是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困得不行,便想回卧室里睡一觉……要先安抚好丽莎。
可我进了卧室,看到里面空无一人,艾玛的工作是绝对不会有夜班的!
我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在房子里四处奔走,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这房子如此之大。我真的……艾玛,丽莎,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啊!
终于,我悬着的心落了地,因为我看到她站在露天阳台上。
我缓缓地靠近,不想惊动她,而她还是发现了,转过身来望向我。
“啊,城市的大气污染可真严重,我竟然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以前我也喜欢这样,一个人,在寂静的深夜里凝望夜空,那时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我的灵魂便也能够喘息。空气污染严重,这片天没有一点光亮,黑得那么纯粹。它就像是一片滚滚翻腾的墨海,无边无际地漆黑着,似能吞噬一切。”
“那时候我总会想,宇宙广阔无际,个体的喜乐悲哀都很渺小,所以,我便暂时忘却一切,将自己融合在这片墨黑中,且享用这辽阔无垠的黑夜好了。”
“你不问问,我现在是艾玛·伍兹,还是丽莎·贝克吗?”
“为什么要多问一句呢?无论是艾玛·伍兹,还是丽莎·贝克,都是我心爱的小女孩呀。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爱人。”
此时,天上那轮圆月似乎也被这话语感动,揭开了黑云的面纱,洒下了皎洁的光芒,月华如水,白银如练,摇台镜,青云端。
月光给丽莎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圣洁而迷蒙,她也在那如水的月色中转过身来。她的双眼红红的,不是抢夺主人格的身体后病态的殷红,也不是几近癫狂的血红。
丽莎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却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一切。她捧着摇摇欲坠的灵魂来到福利院,以为自己会得到救赎。结果反而是羊入狼口,被一些利欲熏心,惨无人道之人肆无忌惮地利用和折磨,而她也早已失去原来的性格,还将身体让位给了艾玛·伍兹,自己反而要退居二线。
现在的丽莎·贝克,诞生于暴虐之中,疯狂地想要摧毁一切事物,当然,她也想毁灭自己。她以畸形的姿态出生,疯狂地想要报复,却也永远不会爱自己。
可现在确乎是有一个人,不仅爱甜美善良的艾玛,也爱着阴暗疯狂的她。艾米丽·黛儿,我的天使,我的良药……除了她,又有谁能证明我存在过?
艾米丽从未想过将丽莎·贝克扼杀,而是拼命的想着让她们共生的方法。她曾经和艾玛说过:
“希望有一天,你和丽莎可以相融共生,形成一个完整的『你』。”
“别打趣啦,那到时候,我应该以什么名字继续生活?艾玛·贝克?丽莎·伍兹?”
“那就得你和丽莎商量了呀。还有,我没有打趣,我很认真。”
艾玛与艾米丽这么多年相处的时候,丽莎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没有机会出现。她认为艾米丽只是喜欢艾玛那种善良可爱的女孩,而自己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永远接触不到那束光。所以,她们同居的第一天,丽莎就迫不及待的要出来吓走艾米丽。
她和艾玛,做不到共患难,更不会同幸福。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艾米丽看看这具身体真实的样子,她还能继续爱么?
“是的,我爱丽莎,就如我爱艾玛。”
月光下的丽莎,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以冷静的情绪出现。艾米丽是最好的医生,她不是精神科医生,没有给过丽莎专业的治疗,却倾注了足够多的爱意填满了丽莎灵魂上的缺口。
艾米丽熬夜的那些天,丽莎都悄悄地看在眼里了。
……
“谢谢你,艾米丽。”
丽莎缓缓向着我走过来,我有些恍惚,随即便被抱住了。
“谢谢你,你教会了丽莎如何拥抱。”
我顿时欣喜不已,泪不自觉地哗哗落下,我将一切都表露岀来,从很久很久以前,从父亲的抛弃,以及我孤身一人走过的路,我的双重身份,到我和她的相遇,讲了很多很多,愈说泪愈流。
而她也和很多年前那天晚上,艾玛听我一番情感流露一样,耐心地听我讲完,也没有昏睡过去。
艾玛即丽莎,丽莎即艾玛,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她们本都是温良的。
“丽莎,我就恨自己没用,不能给你报仇,也救不了其他受难的孩子……但如果……仅仅是有这种假设的存在,能让你好一点,我也会拼尽全力。”
“不……艾米丽,嗯…莉迪亚,已经一个多月了,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肯定会坏掉的……我毕竟是过来人。”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还是依照我所想地去做了,并且更加有动力了。因为,丽莎既然趋于正常,那么就一定有实现人格融合的过程!
……
一天夜里,丽莎忽地来到我的书房,勾起我的下巴说:
“艾米丽,别看了,陪我睡一觉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邀请,我受宠若惊,心想休息一下倒也不错。
后半夜,在丽莎酥软香甜的怀抱中,我睡得很踏实,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
睡得太死,以至于次日早上,手机闹铃都没能把我闹醒。我睁开眼,艾玛,丽莎,却不在我身边!我猛地坐起,四处张望,发现了床头有一封信。来自……丽莎贝克和艾玛·伍兹。
“亲爱的艾米丽·黛儿/莉迪亚·琼斯女士:
见字如面。
原谅我不太懂书信的格式。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写手写信,也是最后一次写它。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是以艾玛·伍兹的人格写下了这封信。我在梦里和丽莎·贝克相见了,我和她竟能正常交流,当然我也明白,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聊了很久,对你都是有万般的不舍。
我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世。原来我曾经也幸福过,但是后来受尽了折磨,以至于造成了失忆。说是失忆,其实是有另一个人格替我承担了这所有的痛。而且这具身体本来是属于她的,我才是那个后来者,一想到此处我便不胜愧疚。
我听丽莎诉说她这些年来的愤怒、仇恨,以及陷入泥潭里的自卑。我对他说你应该早点来见见我,我要是早点知道这些,我也能早一些开始爱她。毕竟,丽莎就是我自己。
我们都非常感谢你,艾米丽。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们才学会了如何与苦难和解,如何与自己和解。
最后,我和她达成了共识。我知道,如果我离开你一定会心如死灰的。对不起,艾米丽,但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吧,我看你这一个多月来,为了我如此消耗自己的生命,真是非常不值当。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是或许,只要我离开这个世界,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让你放下我的事情。这就是我和丽莎的共识。
我总是会想,如果那一刻我能尽情的绽放了,即使下一秒就消逝也无所谓。生命的意义在于宽度和厚度而不是长度,对吗?我这个人也是小家子气的,即使是学有所成,也没干出什么大事,但我想我可以用我那仅存的生命,为我的爱人做些什么。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我走后,不要思念我,不要再因为我而痛苦,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你值得最最好的,要幸福,要开心。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在夜空中作为一朵花开放过了。以后你走过的路,一定会繁花似锦,那是我化作满园春色在陪伴着你。我冲破了生的枷锁,我的灵魂将永远爱你。
艾米丽,莉迪亚,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
————永远爱你的艾玛·伍兹&丽莎贝克”
……
稍早之前,在x市孤儿院……
“啊,我又回到了这个,我曾无比痛恨的地方。现在看来,倒是有了不一样的风景。原来,困住我的囚笼的取景位置这么巧妙吗?”
丽莎环顾四周,今夜的空气似是格外的干净。又是那一轮圆月,城市污染长期严重,它本沉寂已久,最近出现地却格外频繁,甚至还引来了一群小星星,她们住在云朵里,与人间悲欢离合相隔甚远。
丽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今天,天气真好呢。”
艾玛在脑海中回应:“是啊,今晚月色真美。”
丽莎打量了自己周身,又俯瞰地上的树。那样高的树,如今也在她脚底下了。
“哎,我实在不喜欢这鲜艳的礼服,不过,毕竟是你选的,你也代表了曾经的我吧。”
“我们之间,不分你我。”
“呵~,是啊,我们本是同根同源。”
丽莎顿了顿,又说:
“福利院最高的8楼,我们从这里一跃而下,应该可以长眠于此了吧?”
“那肯定的,不过保险起见,你要注意头朝地哦。”
“啊呀~好好好。……一切的罪孽都从这里开始,那么我,也在这里结束吧。”
“不过,面对死亡,还是有些恐惧呢。”
丽莎转过身,将礼服整了又整,那是一件通体红色,有金色丝带点缀的靓丽的服饰,她又带了一顶镶满花朵的红色帽子,与这礼服般配的不得了。
这么鲜亮的红,再被红色的血液浸润一次,也会照样美丽吧。
随即,丽莎的身体微微后仰,她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弯曲,直至从高台落下——————
那一刻,星月似乎也记住了这个女孩,并为其全力以赴地发出了光芒,在那由红渐白的光晕中,夜空中的女孩开出了无比灿烂的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