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姐儿?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可是不喜欢这院子?”
走神间,她已经被江茗领至内院,伫立于海棠居前。
她阿娘生前极钟爱海棠,阿爹亲手为其栽种了满院的海棠花,每逢花开,万千红粉纷扬而坠,是她幼年时难得的鲜亮的记忆。
说来也可笑。
祖父一方面,怨憎阿爹当年与建德帝决裂,以至顾氏一族屡经波折,几欲倾颓。
可他又怎么放得下,他曾经引起为傲的,备受太祖皇帝器重的,天赋卓绝的长子,那位冠盖京华的少年帝师。
所以这十余年来,斯人故去,院落空置,祖父依然时常命人打理,力保其不损原貌,仿佛院落的主人,只是短暂的在外游荡,终有一日会荣归故里。
“婶母,蘅儿很喜欢,觉得十分亲切。”顾青蘅垂了垂长睫,再抬眼,已是眸中泛泪,热切而感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记得有株海棠树下还搭了个秋千架……”
“那处秋千架还在呢,蘅姐儿你瞧!”
海棠依旧,秋千犹存。
无奈物是人非。
一时间,少女似是鼻头猛涩,泪如雨下。
见她触景生情,江茗暗道这感情牌算是打对了,得立即趁热打铁,将这小姑娘哄得服服帖帖才好!
“是婶母的错,勾起了姐儿的伤心事。”江茗忙捏了香帕,作势替她抹泪。
“这样!今儿夜里,婶母特地命人去请来福楼的大厨,办一桌席,介时大家凑一桌,热热闹闹的,好庆祝咱们蘅姐儿归家!可好?”
顾青蘅垂首拭泪,半偏过头,像是不愿让人见其伤怀的情绪,唇畔轻轻扯开,算作笑弧。
“二婶母不必破费,按礼说蘅儿刚刚入府,理应先去拜见祖父、叔父们才是。”
“那不急,你舟车劳顿,今天定是疲乏,所以向老爷子问安一事,明日晨起再去也不迟,再说了,老爷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不喜循什么礼法的。”
宁国公自长子辞世,便也从官场抽身,养了一大批所谓的术士高人,日日在府中痴迷于修道练丹,从不理会俗事。
若非这一次,顾青蘅回府,她身为儿媳,一年都难得见上公爹几面。
“蘅姐儿这次归家随侍的只有两个丫头,太少了,婶母另拨了几个小丫头过来,负责干些洒扫的粗活计——”
江茗正要同顾青蘅细说她的种种妥帖准备,不料一粉衫丫鬟顾不上礼数,一路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江茗不悦,正要发作,一瞧那小丫头竟是女儿身边的金珞,心紧了紧,“这么着急忙慌的,莫非菀姐儿那头出了什么岔子?”
看,这态度,才是真心关怀的模样。
明明这么明显的差别,前世自己却像是瞎了般,饮鸩止渴似的,贪恋着旁人施予的一点亲近。
“回夫人,不是的。是表小姐自我们小姐那听闻大小姐今儿回府,便命我递来拜帖,邀大小姐过几日去荣国公府赏玩。”
江茗松了口气,接了帖子,“疏月这丫头也真是的,往日处处周全的一个人,听闻你来了,迫不及待就下帖子,可见是真心想与你结交。”
她嘴上说满了漂亮的场面话,可心里却暗暗骂了江疏月几句。
这丫头,疯魔了似的。
曾经多温柔大方的可人儿啊,偏偏在当皇后这件事上看不开。
那皇后是什么好当的么?听上去风光无限的,实则就是个火坑!
当年长姐多好一个人啊,结果……
罢罢,前尘休提。
“表小姐还说,若……若大小姐愿意,正逢诗社,今儿便可入府一叙,替她们品评一下诗作。”金珞说完便闭紧了嘴巴,低垂着头,生怕夫人气不过,一个耳光刮过来。
她就一传话的,谁也得罪不起。
江茗:“……”
冷静,都是孽障!
“今儿哪有空去,你且去回绝——”
“慢。”顾青蘅扯了扯江茗的衣角,眸底像是盛满了孺慕之情,看上去乖巧极了。“婶母,我还挺想去的。”
她倒挺想看看,初初入京,尚是闺中女儿的贵妃,能给自己送上多大一份礼。
——庆祝她们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