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马志远没给金科长劝说汪鸣珠的机会,反而及时出声道:
“不必了,既然汪小姐事务繁忙,那就交给梅苹小姐吧,我看汪小姐也是个实诚人,我相信她的为人,她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
他这是给人送业绩,又不是求人借钱,还得低三下四求人。
这世界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既然人家汪小姐不稀罕,一心想帮胡宝做事,那就随她去吧。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汪鸣珠最后被金科长劝服了,也不见得会尽心尽力帮他做事。
毕竟胡宝跟汪鸣珠的交情就摆在那,汪鸣珠心中会偏向谁,以谁为重,不言而喻。
他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过家家的,可不想当自己的事和胡宝的事碰在一块的时候,汪鸣珠把他的事撇到一边。
这事又不是非汪鸣珠不可,既然汪鸣珠不想做,那就换梅苹来做。
梅苹虽说人品有瑕疵,但办事能力确实不差。
这就够了!
他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做道德评判员的,梅苹能把事做好就行。
马志远用人向来都秉持一个原则——用人所长,容人所短。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用人所长,则天下没有不可用之人;
用人所短,则天下没有可用之人。
和珅一个大贪官,人家乾隆都能重用。
游老爷子不喜梅苹,但该用梅苹的时候,人家游老爷子照样和颜悦色。
他跟梅苹素无恩怨,没道理不能用。
金科长闻言,神色迟疑道:
“马总,这事...”
马志远不给金科长继续说下去,笑着打断道:
“金科长,就选梅苹小姐吧,这次的外贸生意对我至关重要,我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既然汪小姐都说忙不过来,显然工作量已经到了极限,侬就不要给她再加担子了。”
“万一她顾不过来,出了差错,不论是对侬、对我,还是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马志远虽然全程都是笑着说话,但话里却软中带硬。
既表明他的态度,又侧面告诫金科长,别因私废公。
金科长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岂是愚笨之人,她自然能听出这位马总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事不可为。
况且对于港商,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人家马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非要强行为之,到时小汪真出了差错,自己难辞其责。
她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为小汪感到惋惜。
而汪鸣珠听到马志远这么说,不仅没有将要错失业绩的失落,甚至为了能够推掉这次的外贸单子,还一脸乐呵呵地帮腔道:
“师傅,这位马总说得对,不能因为我的关系,耽误人家做生意赚钱。”
“都是公司的单子,谁做都是一样的,而且梅苹的业务能力不比我差,我相信她肯定能把事情做好的。”
“而且马总也愿意跟梅苹合作,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马志远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还用余光观察金科长的表情,发现金科长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底深处闪过几丝无奈。
而汪鸣珠对此却浑然不知,仍在说着话。
不过这次对象不再是金科长,而是马志远。
兴许是觉得刚才当面拒绝别人有点不好意思,汪鸣珠转头就冲马志远解释道:
“马总,不是我不愿意接侬的单子,实在是没时间,不好意思啦。”
“不过侬放一百个心,我给侬推荐的人,肯定错......。”
这时,一旁的金科长不等汪鸣珠把话说完,就插嘴打断道:
“好了,小汪,侬的意思我明白了,侬先出去吧,顺便把梅苹叫进来。”
马志远听金科长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他还是敏锐地从她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不用深想都知道金科长眼里不易察觉的失望是因为汪鸣珠。
换做是他,有汪鸣珠这么一个徒弟,怕是也要失望。
作为一个外销员,却感情用事,显然是不专业,不合格的。
尤其在这种事关前途的事情上。
而汪鸣珠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正说着话,却突然被人打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由愣了一下。
“还愣着做什么,去把梅苹叫进来。”金科长心中有气,看见汪鸣珠还在发愣,像只呆头鹅一样,她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金科长在汪鸣珠的心中那就是严父的存在,严厉的语气直把汪鸣珠吓得一个哆嗦。
她都来不及多想,连忙应道:
“是,师傅。”
直到走出科长办公室,汪鸣珠仍旧满头雾水,完全想不通她的师傅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态度。
“马总,让侬看笑话了。”金科长等汪鸣珠离开后,才用带着些许歉意的口吻对马志远说道。
至于是什么笑话,她没有明说,但她相信以这位马总刚才的表现,肯定能听明白。
“金科长言重了,汪小姐是个光明磊落的性情中人,我倒是蛮欣赏的。”
“有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七拐八弯的反而落了下乘。”
马志远深知交浅言深的道理,他没有顺着金科长话里未尽之意,冒然点评汪鸣珠,反而还夸了一句。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于金科长和汪鸣珠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
汪鸣珠再差,那也是金科长的徒弟,是金科长教出来的人。
说汪鸣珠不行,就是打金科长的脸。
这种只能过过嘴瘾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恐怕傻子才会做。
他来这里是办事的,不是来当点评家的。
只要把事办成,来这里的目的也就完成了。
金科长听到马志远这么说,向来面如平湖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镜片下的目光一凝,认认真真地打量马志远一眼。
马志远目光平静与之对视,并笑而不语。
金科长收起眼中的审视,有感而发道:
“马总年纪不大,但处事老练,怪不得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看来小汪运气不是很好,平白错过马总这么出色的合作伙伴。”
她心头忍不住感慨,同样是年轻人,为何小汪跟人家的差距这么大?
她之前还以为这位马总年少有为,多少有些傲气。
小汪的推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轻视。
换做一般年轻人,高低都得抱怨几句,说几句小汪的不是。
没想到人家为人处事滴水不漏,不仅没说,还顺带夸了两句。
看来人家能跟上头搭上关系,不全是因为港商身份,也有自身能力的成分在内。
她在外滩27号这么些年,打过交道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出色的人也见过不少。
但在二十出头这个年纪,为人处事就能不急不躁,稳重老练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自己姑父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可惜她无缘得见。
她很好奇眼前这位马总是怎么做到在这个年纪,就养成这种宠辱不惊的心性和从容不迫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