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织再一次出门时,与神秘人士二号同时出现在街上的自动售卖机前。
饭岛宽骑选择好饮料,在衣兜里摸索,却找不到用以付款的硬币。正当他打算果断地离开时,走过来的烟织替他丢进去几个硬币。
饮料掉落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刚刚落在贩卖机上的栖鸟。
“谢谢。”饭岛宽骑向她道了声谢,却在看见烟织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烟织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她看着他的脸:“说起来自从我搬来还没有向你们问候过。我叫内永烟织。”
饭岛宽骑手里攥着饮料,将头别到了一边,语气冷淡:“没有问候的必要——饮料钱下次给你。”说完便转身要走。
饭岛宽骑没有表情的时候,像是困在城堡中的忧郁王子。那种感觉像被蒙上永不消融的冰雪,一碰就要消失不见。
“饭岛先生耳朵后面,好像受了伤。”烟织转过身对着他说道。
金色的头发乖乖的贴在耳朵旁,白皙的皮肤上,那一片血色显得格外惹眼。
听到这句话,饭岛宽骑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转头,只是语气低沉的说了句:“是天生就有的,我抓破了而已。”
烟织没有再说什么,饭岛宽骑也没再停下脚步。她望着饭岛宽骑远去的身影,眼睛里流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像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像是相见不相识的悲伤。
她等待了这么多年,边拥有边失去,在一切都已经终结之时,命运又回馈给她最初的幸福。
“果然,是你吗……”
要从哪里讲起她短暂拥有过的幸福呢?
“宽骑,不要欺负绘里哦。”
阳光照耀着庭院的草地,两个小人在一片翠绿间追逐,惊动了花上停留的蝴蝶。
“我才没有欺负她!”稚嫩的声音喊道。
前方的小女孩奔跑着,手里握着的蒲公英散落在风里。男孩在她身后,空气充斥欢愉的气氛,孩童的笑声仿佛要穿透云层。
那是生灵涌现的春天,肆意飞舞的柳絮在人的脸颊摩挲,风也变得暧昧。春天,内永烟织最喜欢的季节。
他们在院子里奔跑欢笑,门前坐着的是面容和蔼的母亲,而从屋里走出的是要赶去上班的父亲。太阳在艺术家的相机里凝聚成一个个光圈,嫩芽从土壤中钻出,风沙沙的吹动树叶,这是段模糊却温馨的记忆。
那时候,她叫饭岛绘里。
“哥哥,小鸟死后会变成天使吗?”小人在梧桐树前驻足,在草地上挖出不大的坑,用以埋葬没有熬过寒冬的飞鸟。
“会的,我们死后都会变成天使。”哥哥这样说。
转眼秋天铺满世界,树叶枯黄,光芒褪色,鸟儿也开始寻找栖所。
“哥哥,爸爸妈妈会变成天使吗?”
大雨,汽车,鸣笛,失控,险中逃生,永失至亲。
两个小人穿着黑色丧服,跪在灵堂前,看来来往往的人,留着眼泪的,面带怜惜的,毫无波澜的。
饭岛宽骑说了谎,他耳朵后面的伤不是天生,而是在这场劫难中留存,在往后无数次被他抓破,以此提醒他的痛苦。
“会的,我们死后都会变成天使。”他说。
阳光依旧明媚,可是却没有任何温度。他们所在的城市没有海,吹不到带有海盐味道的海风,也看不到月亮从海底捞起。
绿叶被吹成褐色,惨淡也取代了生机,但世界仍没有完全剥夺他们的幸福,至少偌大的洪流中,他们还有彼此抱团取暖。
可是……
“哥哥!你在哪?!”
烟火大会那天,神社周围熙熙攘攘,人群在她眼里成了黑压压的乌云,一点点压断她对未来的憧憬。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不会叛逆地拉着哥哥从福利院出逃,在雨滴落下的那一刻失去了在苍凉的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可是如果本就是一种假定,谁都没有可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那天的烟火没有如期绽放,他们也在渐沉的世界中走散。
他们死后都会变成天使,可是她已经抵达了地狱,在滚烫的火焰中呻吟。
人死后真的会变成天使吗?可为什么在她的梦里,爸爸妈妈从没有来看过她,甚至那只鸟也没有。天使可以出现在梦中的不是吗?
目黑莲在替家里的餐馆跑腿时,遇见了中学时期的同班同学。
“岩本?果然是你,已经当上了警察了吗?”目黑莲笑着搭话。
对方穿着警服,青涩的脸庞和那天晚上重叠。叫岩本的新任警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还只是新人啦,这么说目黑不是在企业里上班吗?”
目黑莲晃了晃手里的食材,一点也没有避讳的回答道:“我辞职了,现在正受我妈的支配呢。”
岩本明显有些吃惊:“辞职吗?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
“话是这么说啦,但我也不想过不喜欢的生活。”
岩本点了点头,爽朗的笑了一声:“果然,目黑你一点没变呢,上学时也是这么洒脱。”
目黑莲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岩本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岩本低声惊呼,这才想起来前来的目的。
“是这样,前些天这个巷子的赤楚先生在晚上遭人袭击,然后被内永小姐救了。那位女士真的很厉害呢,无论是技巧还是力度都不像一般人。”岩本说着说着就不禁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对内永烟织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这次前来是给内永小姐颁发嘉奖的。”
目黑莲被烟织的名字钩住神经,脑海里又回想起与她在海边的游戏。
“……很危险,但却可以保护和拯救更多的人。”
“我不是好人,当然也不算坏人。”
目黑莲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卧室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内永烟织的住处,他就是这样最初被神秘的烟织吸引。
他来到电脑前,敲动键盘搜索《黑皮书》。他不是个爱看电影的人,对文学什么的也没太大兴趣,但那天内永烟织提到了这个电影。
艾丽丝·弗里斯,原名瑞秋,故事的女主角,组织的间谍。
这样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她总是独来独往,为什么她卧室的墙上收集着巷子里居民的信息,为什么会救下赤楚卫二,为什么说自己的出口是地狱。
但目黑莲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内永烟织短暂的幸福,和已经了结的仇恨。
他们的最后一次未知探索结束了。
内永烟织回来时遇见了赤楚卫二。
“内永小姐?好巧!”小狗露出开心的笑。
“好巧。”烟织向他打了个招呼。
赤楚卫二看向她,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暖的光芒,像一潭神圣的湖水,活泼而多情。“我刚好结束了工作。”
“今天是工作日唉。”
“是刚打完官司啦。工作室的伙伴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就让我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官司怎么样,赢了吗?”
赤楚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着双肩包的带子:“赢了。”
“很厉害啊。”
赤楚卫二听出了烟织声音的无精打采,他侧过头,小心地询问:“烟织小姐,你不舒服吗?”说完表情又慌乱起来:“抱歉!一不小心说了不礼貌的称呼,内永小姐……”
“没关系的哦。”烟织笑着摇摇头:“叫我烟织就好了。”
赤楚卫二眨了眨眼,天真的眼神像是小狗再三向主人得到求证。
“烟,烟织……不行,不然叫烟织桑吧!”
看到赤楚卫二纠结又有些炸毛的样子,烟织忍不住笑了。
倒是赤楚卫二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是看你没什么精神,想询问一下的。”
“可以看出来吗?我明明很正常的说话。”
“可以的哦,烟织桑。”赤楚卫二一脸认真。
“我只是,有点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开心?”小狗皱起了眉。
“赤楚君。”内永烟织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赤楚卫二。
一阵风吹过,可树上的枯叶早已奔向土地。风吹动烟织散着的头发,额前碎发划过脸颊,让赤楚卫二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
有人形容恋人是灿烂的樱花,有人认为女人是四月份的泉水,而内永烟织像是蛰伏在秋天里的枯叶蝶。没有艳丽的色彩,但一道道精致的纹路诱人靠近。她身上带有海洋的气质,总有淡淡的忧伤,却不是厌世。
内永烟织是夕阳下最深刻的一道晚霞,是太阳沉底前的最后一道光线,是不受束缚的绝对自由,是永不认输的生命力。
“可以以说不清楚的关系陪我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