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反,有时候他挺唯心的,他会双手合十虚诚的向上天祷告,祷告他以往所犯下的罪行,也会默默的替大众申冤,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
“神啊,妈妈病了,很严重。如果可以,我愿意交换生命换她醒来。”
昏暗的出租屋里面,摇摇欲坠的饭桌上摆着一些七零八散的杂物,杂物之中便是一尊小小的空牌匾。
他其实并不认识什么所谓的神明,也叫不出一个准确的名字,只能以神名概称,若是以后知晓了,这块空白的牌匾上便会被他写上名字。
“求你了,帮帮我吧,我没有任何依靠了。”
许亦静静跪在地上,地上没有垫任何东西,他就这么静静跪了一个时辰。他身后的小床杂乱不堪,依稀可见一些揉皱的纸团被舍弃在墙角,上面是无数份简职的广告,不过都被他涂了显眼的红叉。
“也是,您统筹天下,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不起眼的人呢,他们肯定又是烧香,又是献上贡品吧。”
“委屈您了,我连名字都不知晓,还要您在这小屋子里面待着。”
很多时候,许亦认为自己是被上帝抛弃的信徒,一个没有神明庇佑的信徒是活不长久的,他们会被其他人排挤、厌恶、辱骂最后被世间遗忘。
“是许亦,那个废物?他老爸不是刚刚从牢里出来吗?怎么来酒吧了,不会是偷了钱来潇洒的吧。”
酒吧里面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压抑了一天的狂欢因子在人们体中作祟多时。
嘈杂的环境里,许亦的耳边是模糊不清的讨论声。他抛开一切,试图不去听那些闲言碎语,落井下石的人从来都不会少。而他,改变不了什么。
“你一个男生,不靠学识,不靠家世,你靠什么活下去啊?卖身吗?也是,现在有钱人玩的可花了。”
玻璃杯壁轻轻碰撞,叮当声在他耳边响起,面前的男人叫服务员为他手中的酒杯添上不知名的洋酒。他的视野落在了杯中那剔透的冰块上,冰块在杯中起起伏伏,混合着洋酒触碰着杯壁。
“人家那条件怎么可能读得起书?卖身吧,毕竟那容貌倒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哎,也只能是有钱人的附属品罢了,我们这种人啊,玩不起。”
整个世界寂静一瞬,滔天的潮水自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嬉笑着逐渐淹没孤立在海底的人,那些被埋葬深海之中的人都带着沉重的脚链,无法挣脱。
“许亦,爬过来啊,让爷几个看看你那狐媚样。”
“哈哈哈,钱也给了,你说,你要怎么讨好爷几个呢?”
知道电池吗?两个极端的合成品。
酒吧里好像永远是炽热的。炽热的空气,炽热的氛围,炽热的音乐,就连许亦咽下的冰凉酒液也是炽热的。
那缓缓淌进喉咙的冰块都会莫名其妙地让他热起来,自空荡荡的胃中升起一团无名的火焰。
徐徐而上的火焰会蔓延到脆弱的肺部,让他呼出的每一口污浊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
“喂,你爸是个赌鬼,你认为你妈还可以用那副病殃殃的身子撑多久?不如跟了叔叔,叔叔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为什么要拒绝呢?收钱的时候不是同意了吗?怎么,你嫌少是吗?可是,我有钱啊,你不是最缺钱了吗?”
酒吧外好像都是冷清的。当许亦踏出大门的一瞬间,身后的一切喧嚣都化为云烟。只有那微凉的风吹拂着他的脸。
周遭的空气中好像还残存着似有若无的酒气,身后的重金属音乐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最近真的是,太过放肆了。
腐败的生活之中,那最趋近于自由的时刻,恰好也是最趋近于堕落的时刻,人人都明白,可人人都自甘堕落。
地狱,没什么不好的。
“都出来打童工了,不就是给别人卖身的吗?还不让别人摸,臭婊子一个。给钱就收着,爷赏你的,别一副受了罪的样子。”
昏暗的灯光之下,许亦依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静静的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那绵延千里的高速公路上,一颗又一颗星星轻轻划过,那是生命的象征,是生机勃勃。
“你和你妈都是贱!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其他男的还好打一些,你这骨头架子打得老子硌手,打几下就和要死了一样!你是想让老子回去坐牢吗?站起来!废物。”
破旧的出租屋内,许亦半截身子趴在桌子上,他偏头微微喘息,额头的鲜血缓缓流下,在他的眼前晕染出了一层淡淡的赤色。
赤色之中,那块空白牌匾染上的惹眼的红色。身后之人猛的将他提起扔在地上,然后单手拿起桌子上的牌匾瞧了瞧,不禁嗤笑出声:
“怎么,你还真的信这种东西啊,不过,倒是适合给你那该死的妈当灵牌用。”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吞噬,一团黑影在他面前晃悠了几下,然后翻身从他身上拿走刚刚从酒吧得到的钱。
“怎么就这么点钱?你不是去坐台了吗?怎么可能没钱?我看你就是没服侍好那群老爷,不如...让老子来教教你如何服侍吧。"
好累,好困。要是死了就好了,母亲啊,等等我。
“小亦,是妈妈对不住你,等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 声。”
“小亦,妈妈真的熬不住了,和妈妈一起死吧...”
老师说,人要有信仰,只有信仰,人才能向前看。我有信仰,我信上帝,信神明,我从来都不认为这世俗是最肮脏的炼狱,因为,就算是炼狱,也会有彼岸花一般美丽的存在。
我终将会等到我的神明,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所以,我要活下去。
我想,活着...我还,不能死啊。
“哥哥,怎么哭了?”
江然将床上的许亦抱起,然后顺势坐在床沿,一只手托起他的脸,看着那副委屈样,不自觉笑出:
“哥哥啊,我才离开一会儿,你这样我以后怎敢离开你啊。亦宝,乖乖告诉我,你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许亦看着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不满的从他身上起开,然后又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嗯,离不开。”
他等到了好心的神,他有信仰,江然就是他一生的信仰。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明明没有一点印象,可是那种感觉很真实。”
许亦拍完今天的戏份后好不容易找个酒店睡了下去,结果又做梦了。
“眼泪...为什么流下来了。”
他就这么静静坐在床上,白皙的手腕上是刚刚落下的眼泪。窗外还是那般暗沉,看不出来生机的模样,除了细微的车鸣声基本没有杂音。
“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