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溜哧溜——”
北水老仙坐在新换的位置前，大快朵颐地吃着热腾腾的面，这个新位置不仅桌椅坐着舒服，风景视野也开阔，刚好可以瞧见敦煌佛教的佛陀金塔，新上的面也是比刚才多的大分，热气腾腾，爽口弹滑。
午日的暖阳懒懒地洒落在他身上，北水老仙扎起胡子吃着面，，美食美景，还不花自己钱，好不惬意。
当然了，如果没有旁边坐着的那两个呆子，那一切就十分完美了。
翌月遥从刚才起，眼神就一直落在北水老仙身上不曾离去，释迦尔弥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搭理，只是将释迦尔弥推到了自己身旁，她与北水老仙邻座。
释迦尔弥无奈，不知道翌月遥又想了什么，不过至少没有要带着他再一路狂奔，他也算是有机会同她说明一切。
救命，除魔，
无论如何都是有代价的。
“哈——”
北水老仙捧着碗喝尽了最后一口面汤，他刚放下碗，翌月遥冷冰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前辈乃是北地旧神后裔，为何私自离开北地，天道罚令，并非儿戏。”
北水老仙不耐烦地解了胡子的结，面对着翌月遥毫无形象地掏耳朵，他最烦别人问他这种问题。
“怎么现在的半仙都跟晃荡子半瓶水似地，你是，天道府那个靠着小鱼儿修炼的也是，看来修真界真是完咯。别的修士问就算了，你一届即将飞升的半仙，怎的还跟那些没见识没水平的山野道士一样问这种话。”
北水老仙解完胡子，掏起耳朵，翌月遥想要继续问他，却惊觉方才那一阵格外强横精纯的玄武水神之力突然变得淡薄起来，就好像一片大海顷刻间成了一片小水洼。
释迦尔弥在同一时间拉住了她胳膊，对她摇头示意。
北水老仙吃饱了舒坦了耳朵也通了，方才一直不耐烦地斜眯着看他们二人的眼也终于肯睁开一些了。
“你看来好的的差不多了吗，就为了你这么两日，他得呆在这里一辈子……”
“前辈吃好了吗？”
北水老仙话还没说完，释迦尔弥突然出声打断。
翌月遥背对着他她看不见她得表情，释迦尔弥心里不知为何慌张了几分。
怕她知道，可是他瞒不了一辈子。
迟早要说的，可是他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些。
北水老仙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又看回翌月遥，
“论身份，论修为，论姿色，你俩，确实不般配。”
翌月遥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欸！干什么这种表情，老夫我就事论事罢了，看看你们，仙魔殊途，走在一起那不就是互相要了对方的命吗？”
“你，”他指了指翌月遥，
“一个半仙，不好好地低调一点在人间寻找你的仙缘飞升，非要动人家的道，这下好了，现在道门人人都将你看成了修炼的香饽饽，现今世道连男子都可为炉鼎修炼，更何况你这样的女子？想要独自扛起公正大道，却没想过自己会陷入什么处境，还光明正大地与魔为伍。”
“我所做之事，无愧于心。”
翌月遥对着北水老仙的指责全盘否决，北水老仙听后笑了笑，不再与她讲话，而是望向她身旁的释迦尔弥。
“你，”他也照样指了指释迦尔弥，
“天生的魔佛恶命，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敦煌佛教能留下你，真是一禅大师耗尽了自己在佛门的信义。你不好好地传承他为你留下的佛法佛心，跑出去行侠仗义当活靶子。中原走一遭不但吃了不少苦，还彻底得罪了天道府，你废了他们那么多的弟子，破了人家飞升修炼的阵法，现在的你，也只能留在这里。”
“这么看来，你与古刹所做的交易，其实也挺值得的。”
“别说了！”
释迦尔弥猛地起身，神情不满愤怒，却又带着几分心虚，他对着北水老仙怒目而视，却不敢看一眼翌月遥。
是，他是跟曾经与他过节重重的前罗汉之首，现今的住持古刹做了交易，那一日他被玄武古神之力压制，恶佛法相尽毁，魔气尽散，翌月遥生死一线，古刹一箭射穿了整个玄武神力造就的压抑空间救了他们，而北水老仙执意要带走翌月遥，他抱着翌月遥，浑身是血，狼狈地从沙地里爬起来，跪在古刹身边，求他救她。
他说，
“拿我的命换她，求你们救救她！”
“魔佛释迦尔弥自愿忏悔赎罪与佛门金刀之下，求你们救一个心中满是天下苍生的仙人！”
“你的命是师兄和住持换来的，”古刹位在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右臂的袖袍孤零零地在风沙中飘荡。
“佛门不要你的命，”
古刹一句话，释迦尔弥的心凉了大半，他的手紧紧护着翌月遥的身躯，指尖深深地抓入沙地之中。
如果不能得到佛门的帮助。
他还有最后一条路。
他有些悲凉地看了一眼怀中被血染红白衣的翌月遥，那眼中有千万的不舍与悲伤。
如果他不是魔。
如果她先遇到的是司空长英。
又或者她遇到的是司空尔弥。
“她是你什么人？”
古刹沉重肃穆的声音如同洪钟砸落在他心间，释迦尔弥闻言心惊，却不知如何作答。
“你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宁可放下你魔佛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与生机也要救她？”
“你可知，她与你是什么因果？”
“我不知有何因果。”释迦尔弥低下头，声音嘶哑。
“那你又怎知她没有算过，她是道门仙者，她会算，你只能猜。”
古刹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重锤砸落在释迦尔弥心间，释迦尔弥仍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将人交出去，佛门不参与道门的纷争，之后你想留在佛教或是离开都随你，”
“佛门之中，不会再有人与你如何。”
“我不能！”
释迦尔弥的声音嘶哑的好像一只疲惫的鹰隼发出的最后的嘶鸣。
他抬起头，对上古刹那一双对他再无任何情绪波动的眼。
“我喜欢她。”
北水老仙自顾自地数落完二人后，摸着圆滚的肚子要离去，起身时哼哼唧唧两声，翌月遥与释迦尔弥两人一坐一站，互不相看，亦不阻拦他的离去。
自知自己这一剂猛药下的重，也好早日断了他们的缘。
不是同道中人，便不要再有更深得交集，否则到头来，苦了的还是自己。
北水老仙背对着他们走出几步远，突然又来了一个回头。
“吾家先祖只不过是曾经受过玄武古神恩惠，偶得微末神力传承，真正的玄武古神后人，早就已经死在了天道天雷之下。”
“这些都不懂，还修什么仙呢……”
“天道要杀谁，”
“谁又能活得下去？”
话毕，北水老仙回身慢走，却在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弥二人在位置上久久无言，亦无动作，直到看不下去得小二有些害怕地上前赶人，毕竟他们这俩看着好像在店里吵架似地一对，在这里净耽误他们的生意。
“二位……高人，”小二来往跑腿，耳聪目明，方才也听他们三人的只言片语大概猜测出他们的身份，不敢触怒，害怕但也尊敬。
那个看上去面容姣好的冷面女子，应该就是近日来被频频搜查捉拿的半仙，不过人家面上都写得是“诚邀”，但是大家都知道实际上的目的，道门都拉帮结派，分配世间为数不多的修炼资源，而她一届突如其来降世的半仙，连他这种市井小二也知道道门会如何剥削她。
百年来道门颇受器重，当朝更是将天道府的代掌门凌微真人奉为国师，就连皇帝也想抛弃天皇贵胄的身份成为天道府掌门成玉仙师的座下弟子，但是成玉仙师拒绝了，并且当堂算出皇帝此生无飞升修道之命，但公主兴许有机会成为仙师，于是皇帝便将自己的爱女送去天道府，成为成玉仙师座下的弟子。
因此道门得了皇家器重，自然也是地位重高，从前佛门为开国之教，如今却已退出中原，只在敦煌发展。
而那位站在那女子身后的高健男子，估计也就是敦煌佛教里所谓的“魔佛”吧。
关于魔佛，小二知道的很少，毕竟佛门对此十分保密，他只知道当年赫赫有名的一禅大师抱回来了一个孩子，从此被赶出了佛教成为流浪僧人，而这个孩子便被称为“魔佛”。
魔佛为何叫魔佛，小二不清楚，只隐约记得而是阿姆给自己讲故事提到过“魔佛以一己之力帮助火象国国主建立国度，与当时正统的佛教与朝堂公然反目纷争，后魔佛被伏诛，而火象国也成了归顺朝拜的附属国。”
一晃都那么多年了，当初那个白净开朗的小男孩，已然长成了一个威武高大的男人。
思及此处，小二在心里默默叹息。
就连他也知道，修仙的人是不能成亲的，更何况是一只脚踏入了仙界的半仙。
可怜这位魔佛，当初佛门一战震天动地，一禅大师身死，他被追杀，从此举目无亲，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愿意对他好的人，却只是有缘无份。
想必这为魔佛，自己也知道不能耽误人家的修仙。
小二的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怜悯，语气也柔和不少，
“二位，这大中午的，太热太晒，再过一会我们就要休店了……不如，二位高人去隔壁的客栈歇歇？”
没人搭话，翌月遥蹭地一声就站了起来，那气势一下子给小二震得要摔倒，幸亏释迦尔弥出手扶住了他。
“抱歉。”翌月遥说着，面色语气冰冷十分。
“误了事，我现在就走。”
“月遥！”释迦尔弥闻言立刻放开小二上前，人儿翌月遥却身形一闪，瞬息间已是离他百步远，接着纵身而起，踏步飞身而去。
速度之快，一瞬间便没了影。
那小二吓得落座在了位置上，释迦尔弥即刻也冲了出去，一瞬间也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只留下几枚铜板在桌上。
“月遥！”释迦尔弥边追边喊，翌月遥却置若罔闻，身法更快，她本就轻灵，速度上占有优势，释迦尔弥很快便又只能看到她一个微末的背影。
“月遥别跑了，前面是风沙地带……唔！”
释迦尔弥的痛呼声在身后响起，翌月遥本不想理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身，下一刻，释迦尔弥整个人便将紧紧她抱了个满怀。
“放手！”翌月遥生气地喊道，释迦尔弥两条健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她只能在他穿着衣服的那一半怀抱中挣扎。
“不放。”
释迦尔弥耍赖一般将她往怀中另一边移动，翌月遥这下不敢动了，因为释迦尔弥的另一边的衣服早就在掉落空中的时候被她扯烂了。
肌肤之亲不是没有过……但是她不敢去想。
“我要走，你放开。”
不再挣扎的翌月遥安静地待在在释迦尔弥的怀中，释迦尔弥低头，下巴堪堪贴到她的脑袋又好像没有。
“我不该拦你，但是你先听你我与你道歉解释。”
释迦尔弥从未对旁人有过的温和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翌月遥却罕见地格外的暴躁。
“你不必与我道歉，你错从何处？”
“护我，救我，是你费心，是你牺牲，你为我永远留在这里，放弃自由，原是我欠你，若要论错，该是我的错——”
“你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所有人才会如此，若我不救你，才是我狼心狗肺，你留我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我不经你同意擅自让你背负我的牺牲，本来就是我的过错……”
“释迦尔弥！”
这是翌月遥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对着人吼，她从出生开始，从小到大，哪怕遇上再大的事，哪怕师父再无厘头不靠谱，她都从未如此心绪波动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直现她的生气。
她的理智和冷漠告诉她，她不该如此，释迦尔弥无错，北水老仙说的都是对的，可她偏偏就是奈何帮不了，情感与心绪一次次搅动她的理智，她第一次成为了被情绪的“人”。
生气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脑中不经意间飘过师父与自己上的第一堂课。
“”
师父，原来生气是这样的。
翌月遥无可奈何地将整个人埋在了释迦尔弥的怀中，不再言语，抵在二人之间的手却攒紧了释迦尔弥的衣衫。
“月遥……”
感受到怀中人突如其来愤怒过后的无力，释迦尔弥疼惜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不知道翌月遥此刻究竟想要什么，但他知道她生气绝不是因为她欠了自己。
他虽不懂，但他愿意等她说出口，或者不说，他也愿意让她靠在这里休息一会。
成为高高在上无心无情的仙人很累，而现在这个肯向自己袒露心绪的翌月遥，释迦尔弥觉得她充满了身为“人”的生机。
凡间的女子多爱向自己心仪的男子索取情感，那翌月遥，也许她并不心仪自己，但是不是也有那一刻，她愿意……
凌月剑骤然现身，方才释迦尔弥将它召隐，如今翌月遥却突然将它召现。
翌月遥一把推开了释迦尔弥。
“月遥……”
释迦尔弥的眼中有些许的自嘲与悲伤，但很快就因为翌月遥的举动而一干二净转变为震惊。
二人在边沙巨石之上，翌月遥对着她，身后狂风骤起，将她的裙裾吹起，逆风翻飞。
而这时释迦尔弥才发现，她是赤脚。
她的脚因为疾行而擦破了些表皮，沾染上了尘土，可她毫不在意。
她举着凌月剑，逆着背后突如其来的强劲风沙，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愿意为救我永失自由，那我也能为了护你，为自己立下天道血誓！”
凌月剑“哗啦”一声割破了翌月遥的掌心，那一刻鲜血如注尽喷洒与剑身之上，翌月遥逆风而立，发丝飞舞，以指点血，绘誓于剑神。
“天道见证，今日道坤翌月遥在此立下血誓，以我飞升仙运，血肉凡躯体为誓，”
“此生，定会护释迦尔弥性命，”
“哪怕天道诛杀，世人除异，”
“亦要先劈碎我的仙骨灵髓，毁尽我的血肉凡躯，”
“不死，不休！”
翌月遥声声喝起，贯彻天地，一时之间风沙皱起，烈阳隐云，天地失色，如乌雨来临，翌月遥血尽约成，一剑立向天地，一瞬间，天象万变阴晴交加，千里云层之上，更有天雷隐隐作响。
佛教禅房中，正在打坐入定的古刹猛然睁眼，接着起身来至窗外，外边半边天阴半边天晴，他沉眸看了一会，骤然叹息。
“她竟然也不知道算一卦。”
市井中，突如其来狂风大作，摊贩们纷纷开始收摊，面店的小二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抬头往前那黑压压的一片天，心想不会是什么仙人犯了禁吧。
北地，北水老仙分身归位，独坐与飞流瀑石之上，周边仙灵围聚，好奇地议论着，又是那位仙人与天道下了约。
北水老仙坐在原地，摇了摇头，接着慢慢变成了一座石像，立于飞流瀑布之下。
天山天道府之上，成玉看着与自己持剑相向的司空长英，脚边，是重语蓝红的瘦弱身影。
“给我一个解释。”
司空长英双眼泛红，神情悲愤，向来干净整洁的校服之上，是斑斑血迹。
这斑斑血迹，没有几处是他的。
轰隆一声，司空长英身后传来一阵惊雷轰隆，成玉面无表情地走到司空长英剑前，第一次向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
“你与他，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你要的解释，”
“天道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一声惊雷劈下，劈碎了整间房屋，直直劈在了司空长英身上，司空长英一瞬间如同被百虎撕咬，百骨尽碎，罡天剑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有一道天雷轰然打下，司空长英被一道一道来势汹汹的天雷劈的跪倒在地，四窍流血。
成玉漠然地越过重语半死不活的身体，头也不回地与被天雷劈的浑身是血的司空长英擦肩而过。
禁制结界一瞬间开启，成玉漠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山之上。
“天道府大弟子司空长英，”
“历劫半仙。”
“轰！”又一道天雷劈下，司空长英被劈倒在地，此刻宛如血人，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睁开血糊过的眼，看到了重语那一双漂亮的碧蓝色的眼。
“重……”
“重……”
“语…”
司空长英话未说完，又一道天雷骤然劈下，他的所有话语在一瞬间被雷电吞没。
成玉负手立于天山最高处，抬眼望向某一处。
他面无表情，无心无情，指尖却早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一次……
他对他只有一次，他就成了半仙了。
温热的血顺着掌心无声地滑落，洒落在嶙峋的石上。
须灵山上，虚华真人坐在窗前，看着面前那半杯温热的茶，听着窗外桃花倏倏而落之声，面色忧仇。
对面的人看着窗外，银丝垂落桌案，虚华真人最终无奈地开口，
“无论怎么做，都还是到了这一步。”
对面的人听到他的话后，笑了一下，那笑声中有冰冷有疯魔，却独独没有惋惜。
“不管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了解她。”
“月遥！”释迦尔弥在风起云涌中上前，却不敢随意打破誓约的形成，这级有可能再一次引来天道的反噬。
上一次是双目失明，这一次谁又知道会是什么？
誓约形成大约一刻，很快混乱混沌的天开始渐渐恢复，风沙渐渐止息，乌云退散，阳光显洒，翌月遥赤脚站在乱石之上，有些疲惫地放下了凌月剑，而释迦尔弥在一瞬间便冲上前保住了她。
这一次没有逗弄，没有担心，只有满心的愧疚与疼惜。
“笨蛋。”
释迦尔弥说着，将他深埋怀中。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翌月遥轻笑道。
“你的命，对我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绝了绝了，绝了！！！！！！！
释迦尔弥：这下她绝对跟我是情投意合！
翌月遥：这原来是表白吗？……
司空长英：@#￥%&￥#@
成玉：woc凭什么他对我这样？司空长英一发入魂？是我不行吗？md我不信重来
重语：滚滚滚滚滚滚！！！！！——司空长英睡完就赶紧滚！放老子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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