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出入城门需要盘查。”
两柄交叉的长枪挡在身前隔绝了出城的道路,被士兵拦截下的商客身披一剑宽大厚实的黑袍,乘着一匹精壮的骆驼。
“身份令牌拿出来看一下,金陵人,王玉才……”
检查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那拦路的士兵扬着头,对上戴着面罩帽子的商客,
“把你的面罩与帽子摘下来看看……”
依照守门士兵的命令将面罩摘下,帽子落下的瞬间,一张深邃英朗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士兵环视一圈,
“嗯……没什么异样,可以放行!”
一声吆喝响起,横亘在身前的拦截便消失了,释迦尔弥重新戴上帽子与面罩,向着守城的士兵行了一礼,接着拢了拢身上宽大的黑袍,乘着骆驼离去。
此刻黎明初显,守城的士兵又再一次陷入了困顿,
“那些个仙长怎么还不来,不是说好今日到的吗……”
“说不定不来了呢,说什么咱们这来了一个什么半仙,结果从年关开始查,查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什么……你说那半仙跟仙还有啥区别?一看就看出来,还查什么查,尽是找事,这几天出城的人还多……”
“还不是因为消息突然,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在这里……又来人了——站住!出入城门需要盘查……”
身后漠城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成为黎明之下黄沙之中的一颗渺小的黑色沙砾。
狂风吹过,带起一片糊眼的沙,释迦尔弥闭上眼,收紧了黑袍,风沙卷过,在黑袍上勾勒出并不属于他的形状。
“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马上就不难受了……”
释迦尔弥低头隔着面罩,声音穿过黑袍,模模糊糊地传进翌月遥已经半聋了的耳中。
浑身像是被人打断了骨头再粗暴地重连再打断,伤痛与愈合反复响应在她的身上,伴随着那宛如焚烧一般的魔气在她灵脉之间游走,翌月遥此刻如同三魂失了六魄,就连五感也越发的模糊。
只不过是在漠城多停留了一天,之后到处便涌现出了许多道门修士。释迦尔弥为了掩藏翌月遥的行踪舍弃了马车,将人藏在厚实无比的黑袍棉衣之下,拢在怀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在每一次道门之人来之前通过路线点。
方才那是最后一座需要穿过的城镇了,过了那处,便再无人会盘查他们,而敦煌佛教,也就在这一片大漠后。
骆驼会自己储藏水分养料,不需要喝水喂食,在它弹尽粮绝之前,他们可以一直走。
但是翌月遥不行。
这几日接连奔波,也没有好的休息环境,更没有多余的时间为她去除体内又滋生出的魔气,翌月遥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如今,能维系着她微弱生命的,除了释迦尔弥心血之力养的护,还有身为人最需要的元素——水。
释迦尔弥在一处沙树旁停下,炙热如同火烤一般的阳光被那摧枯拉朽堪堪遮挡几份,黑袍刚被掀开一角,释迦尔弥结实的背影便挡了上去,留下一片温暖的阴影。
翌月遥此刻昏迷不醒,脸色唇色俱是发白,与那满头乌黑的青丝形成了极为凄惨的对比,释迦尔弥看着她这每况愈下的样子,心神绞痛,面容苦楚。
当初他们在漠城本应在除夕夜后离去,可翌月遥的身子刚好一点,释迦尔弥不想她因为太过奔波而又复发,且翌月遥也很喜欢漠城新年的气氛,于是他们便多留了一日,却不想,这多出来的一日光阴,却让他们不得不用多出数倍的时间去抵消这一日。
道门修士一间一间查房的时候,释迦尔弥几乎是已经准备拔刀带着人冲出去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了翌月遥的画像,最好不要是司空长英那家伙画的,释迦尔弥想着,流炎赤焰刀已然开始迸发出火焰星光,整个刀身瞬间变得通红无比。
就在那帮道者准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翌月遥突然运功,一击掀起无上气劲直冲窗外,即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一击有独属于翌月遥灵脉之中的仙灵之气,那一刻所有的修仙道者都朝着那奔流逃窜的仙灵出动,而他们也趁此混乱时机迅速离开了漠城。
马车被释迦尔弥丢在了半路上,因为痕迹实在太过明显,而翌月遥更是因为在魔气侵蚀之下强行出手而遭受了更剧烈的侵蚀。
释迦尔弥本想为她去除魔气,却不想去除魔气之时引发的仙灵波动竟然吸引来了一批道者。
释迦尔弥出手打退这些道者,却没有下死手,最终打昏了人,夺了他们的法器衣袍还有灵驼,将翌月遥藏在自己的怀中,一刻也不停歇地朝着敦煌佛教的方向赶去。
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那一张苍白虚弱的小脸,释迦尔弥指尖沾水,温柔地涂抹着翌月遥那张紧闭微微干裂的白唇。
活水唤醒了生命,翌月遥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接着在释迦尔弥的温柔引导动作下,终于张开了一条细缝。
翌月遥的嘴本就小巧,说是樱桃小嘴不如说是如鸟嘴一般精巧,浑圆饱满,小巧有型,释迦尔弥的指只要在她柔嫩的唇瓣上略微游走一下,那一晚的记忆便又像开了盒一般冲出他的脑子。
水顺着那一条微弱细小的缝隙流入干涸的生命之中,如此缓慢,释迦尔弥看着着急,脑中的念头便越发强烈。
“再喝一点,我们很快就到了。”
“月遥,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
“很快什么?”
一道凝实的笑意从周边传来,流炎赤焰刀瞬间出刀,招招猛火爆裂掀翻周遭无数沙土风尘。
没有人。
“滚出去,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你修的难道是地道吗!”
又是一声暴喝,释迦尔弥已然将翌月遥拢回黑袍之下,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靠落在自己怀中,一手急速挥舞着流炎赤焰刀,招招狠厉决绝。
找不到,那他就把这一片沙地都铲平了。
忧极翌月遥的身体,释迦尔弥毫无半分耐心与善意,既然不肯现身,那这条命他也不用替他留着了。
轰然一击,流炎赤焰刀猛火即刻焚烧了一整片空气,将其化为了焦黑四散的余烬,而那余烬之中,一名半老修者痛苦地拽着自己的胡子,满沙地胡乱打滚,嘴里直呼“痛死老夫了、痛死老夫了……”
“‘北水老仙’?”释迦尔弥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北水老仙”可是曾经上古时代北地守护者玄武神后人现今仅存于世的旁支后脉,具有玄武神力,在仙门之中地位,修为更是不输于天道府掌门成玉真人,只不过是常年隐居北地,不曾出关。
并且据说因为北地守护者玄武后人的上古前罪,“北水老仙”终其一生也无法飞升,最多只能成为北地的地灵散仙,且不可受凡人香火供奉。
然而这些释迦尔弥统统都不在意,他又不修仙飞升,更是从不关注这些仙门道家之事,而他为何对“北水老仙”如此在意,是因为普天之下,除了佛门的除魔之法,唯一克制他的,便是北地玄武水神之力。
而恰好,北水老仙便具备此神力,虽然不多,但是神力除魔,旨不在多,在有。
佛门有真佛法言,仙门有玄武神力。
而他魔佛释迦尔弥,便被这两样克制的死死的,
毫无还手之力。
握紧了手中裹挟着流焰的刀柄,释迦尔弥神色严峻,眉眼下沉。
这一战他毫无胜算,仙门请出了玄武古神,哪怕是旁支,北地水神之力也足以将他的魔焰彻底收服,他魔佛必将死于神佛之下,这是他的命,他认。
可是翌月遥不能,这不是她的命。
她心中那么多大义,那么多责任,那么多信念,
她不会,也绝不能陪着自己死在这里,或是沦为其他道貌岸然
仙者修炼飞升的炉鼎。
层层魔焰从身后而起,宛如流火瀑布,金黄赤光漫天洒下,释迦尔弥一瞬间调动起浑身的修为内力,流炎赤焰刀刀起,恶佛真身身形渐显。
一片火烧燎烤之中,翌月遥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从她身边离去,她拼尽全力睁开一丝眼,却发现只有一片黑暗。
释迦尔弥……
不要做傻事……
这里是敦煌佛教的地盘,召唤出恶佛真身会带来什么释迦尔弥再了解不过,可是如果他不能护住她,至少要让她有生机。
他的命早已经是赚来的了,如果,能换她,
真是赚大了。
“年纪这么大还出来跑东跑西,看来你们道门真是没什么人了,一个老头也要使唤。”
恶劣嘲讽的话语,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切都如同世人所认知的邪恶魔佛一般,招人憎恶讨厌。
北水老仙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一骨碌从沙子里爬起来,捋捋胡子抖抖身子,用那长满了皱纹的眼仔仔细细地瞅了瞅释迦尔弥,
“年轻人,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好歹是有身份的人,魔、咳咳咳这风沙糊老夫的嗓子……等、等我一下……”
那老者说到一半被风沙灌了满嘴,边咳便朝着释迦尔弥摆手。
“等我一下……”
“下地府去吧!”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刀爆裂火光顿时冲着他那光溜的脑门而来,伴随着一道巨大的拳头气劲,一拳击起无数风暴沙尘铺天盖地犹如落雨,刷拉刷拉便将北水老仙整个埋了起来。
趁此时机,释迦尔弥即刻用魔焰将翌月遥包围成一个火球,将她护在其中,接着便要朝着敦煌佛教的方向掷去。
然而火球刚升至半空,接着像是天幕一整个砸下一般的巨大神力威压便骤然将火球整个打散。
“月遥!”
释迦尔弥一瞬间定着巨大的神力威压冲上半空,恶佛真身六臂像是盘古劈天地一般将不断下压企图与整个沙地相融的神力威压死死抗住。
释迦尔弥一把接著从空中急速下坠的单薄身影,下一刻,整个他所在的空间像是一瞬间被人用力捏爆的鸡蛋,砰然将所有的一切碾压殆尽。
魔焰如同疯涨的野草一般生长拼命护住二人,然而神力克制,属性克制,火焰如同在锋利的镰刀之下,一点尖还未露出,便即刻被崭了角。
释迦尔弥顶着无上神灵威压,嘶吼出声,一刀劈开神力空间,恶佛真身骤然向天狂叫一举顶破神力挤压。
北水老仙的痛呼声骤然响起,似乎穿过了层层魔焰神力直通入释迦尔弥的耳中。
翌月遥此刻七窍有六窍鲜血尽流,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冲击,释迦尔弥咬牙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生生替她承下了震天神力威压。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
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吼挣扎,释迦尔弥浑身上下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他隔着翌月遥垂落凌乱的青丝,抬眼看向远方敦煌佛教的地方。
诸天神佛,如果魔佛愿意伏诛,能不能请你们下凡来救救她?
魔佛自知罪业深重,可她不曾,
她为世间生灵遭受苦难,甘愿付出自己的所有,
能不能让她有一个好结局?
如若真需谁的命来交换,他愿意为此,永堕阿鼻地狱,
生生世世。
作者:菜就多练……
释迦尔弥:杀了我算了……能不能给点高光?
翌月遥:zzzzzzzzz
北水老仙:总感觉……后背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