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翌月遥呼唤着他的名字,王全瞳孔瞬的一惊,整个人像是被卸掉了浑身的力气,握剑的手一下就松开了,他下意识地向后趔趄了几步,然后难以置信呆滞地抬起自己的手,愧疚与恐慌此刻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满眼泪光,先是颤颤巍巍地看了看自己沾满了翌月遥鲜血的双手,又慌忙看向翌月遥。
翌月遥皱着一双好看的秀眉,面色苍白压抑,一手持剑,一手握上剑柄,猛地一下将剑插入腹部的黑剑拔出。
圆剑被凶猛抽出,连带着血肉如汤般泼了王全面前的一地。
王全流着眼泪,张了张嘴,颤抖的嘴唇不知道该对翌月遥吐出什么样的字眼,是对不起?还是抱歉?
不管是对不起还是抱歉,都没有办法弥补了他造成的伤害,他……他竟然
“是……是寒鲲……”翌月遥以剑支撑着身体,迅速施法抑制住流血的伤口,她罕见地弯下了腰,薄背却依然挺拔。
“王全,快召唤珍华铃,护住你自己……”
翌月遥艰难开口,接着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唔……”
“仙姑姐姐!——”王全看到翌月遥伤势严重,赶忙上前关怀,翌月遥却抬头对他大吼一声。
“快点!来不及了!——”
王全向前的脚步骤然顿住,之间那一尾绚烂的莹蓝又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晚了——”
寒鲲发出了人声,王全听着感觉有些耳熟,下一刻一阵钻心地剧痛便从他心间传来,他大吼着捂着胸口骤然跪倒在地。
翌月遥看到眼前此景猛然一惊,迅速提气御剑,凌月剑紫光再次盛放暴起,一剑朝着那一抹美极了的莹蓝射去。
而那上古神兽立马防御还击,只见他尾鳍一摆以背上坚硬地纹甲抵御翌月遥地剑尖,接着旋头回对,张口便吐出了一阵极为强烈的寒气,裹挟着无数细碎的冰晶,尽数朝着翌月遥击去。
“仙姑姐姐!你不许伤害她——”
冰晶在一阵呐喊声中爆裂四散,寒鲲一惊,只见身后王全带着碎了一半的珍华铃碎片骤然升入空中,神器器随主念,连着那一片片被摧毁的碎片皆环绕在王全的四周,像是守护着他无坚不摧的铠甲,又像是被他重新唤醒生命的残缺。
“王全……”翌月遥持剑单膝跪落在地,青衫白袍血迹斑斑,随着神器与神兽相互搏斗的气劲在空中凌乱飞舞。
寒鲲被珍华铃卷入了搏斗之中,神兽神器,本是势均力敌,可惜……
“王全!用神器之力将他的的神力转换吸收,珍华铃、珍华铃可以做到——”
“神器才毁损过半,你可以将他收服!”
“他不是真正的上古神兽!”
听到此话寒鲲眼神更加阴寒,他承接着来自王全盛怒的攻击,对着翌月遥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不可信!你们都是骗子!混蛋!翌月遥,你也要骗我!——”
“神魂残缺,知道为什么吗?”
独眼修士在暗室中擦拭着黑色的剑器,头也不抬地问韩重。
“弟子不知。”
“神魂残缺,一种是神兽因为成长环境而导致的发育不全,上古神兽如此珍贵稀有,也与他们难以成活的幼时有关,而真正完整的神兽,是少之又少。”
“我是这种吗。”黑暗压下了烛火,韩重跪坐在独眼修士身旁,戴着一副银白的手套,为他捧着一把把剑器。
“不是。”独眼修士将剑器擦完,放到韩重手中,复又拿起另一把,
“你只是因为血脉不纯,所以神魂残缺。通俗地来说就是,你有四分之一的魂魄——”
“是人。”
剑被砰的一声又扔回了他手中,独眼修士起身,韩重依然跪坐在原地,与他相背。
“选一把吧,以后就是你的仙器了。”
“既不能像人一样修炼有所成就,亦不能像真正的神兽一般拥有完整的神魂。”
“可悲。”
成玉冰冷的眼神向下投来,寒鲲仰天嘶吼狂叫,一声沙哑嘲哳的悲鸣席卷天地,远处司空长英施展法诀的动作突然一滞,前方释迦尔弥双目紧闭,脸色骤然一沉。
地上的流炎赤焰刀刀身不断有黑气流窜,司空长英皱眉将手向下一压,纵使心中忧虑,也要先将翌月遥当初交代他的事情做好。
“释迦尔弥身上的灵锁与我相连,若我受伤,灵锁为了护住会自行离开他身体,届时他魔气侵体,定然会魔化发狂,而你需要替我将他体内的魔气稳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或者你为什么……还相信我?”
司空长英焦急的询问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之只剩下悲伤的气音,
“你为了保住他,不惜让自己受伤,一个魔,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司空长英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冒犯,但是此刻他除了于心不忍,为翌月遥感到不值,更多的是,为翌月遥并没有真正的相信他而伤心,将释迦尔弥与他绑在一块,若是释迦尔弥魔气发作第一个要死的就是自己,翌月遥让他与释迦尔弥一路,稳定魔气,是合作,亦是要挟。
她不会轻易将韩重这个筹码给自己,也不会放任释迦尔弥魔气发作让所有困在这里,更不会让天道府利用神器再去做什么罔顾天道之事,也会力保王全作为神器之主安然活下去的权力。
仙器与主一体,器毁人即便不亡要元气大伤,折损大半修为的寿数,更何况是神器,更何况王全还只是个普通人。释迦尔弥是魔佛,流炎赤焰刀是他的魔佛之力所化,毁了便毁了,不会对他怎样,甚至还可以再造一把。因此他不懂这些,但是司空长英和韩重懂,翌月遥也懂,所以当初翌月遥说这话时,一个眼神,司空长英就全懂了,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抚释迦尔弥,留下韩重的性命,也只是了为翌月遥真正的目的铺路。
想要离开这里,破阵即可,但是王全身为神器之主,日后必然遭遇更多的觊觎与劫难,翌月遥与释迦尔弥不可能永远护着他,所以要假造神器毁灭的假象,。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珍华铃已经不存于世,只有一个办法。
保住一部分的神器之力,再将其击毁,神器与寻常仙器不同,只要尚且有一块碎片存于世间,那么就一定有重新复原的时候,那么王全就能保住性命且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司空长英不知道韩重的真实身份,只以为翌月遥要独自吸取神器之力哪怕因此导致自己的身体无法负荷而筋脉重伤,再将神器击毁保住王全性命。
可翌月遥真正的目的,是利用寒鲲残缺的神兽之力,让他击碎神器吸取一部分神器之力,名为补魂实际上要将他身为神兽的神魂因为与神器之力相抵而破碎,彻底成为凡人。
对于寒鲲,翌月遥会放他自由,但是韩重,为人狡诈阴狠,她不能保证他自由以后会不会去屠杀泄愤。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后聚之于顶,万劫不侵。乃是修道之人的三花聚顶,此三花在韩重常年作为“人”的修炼中早已所成,而韩重身为神兽的神魂也常年沉于体内,两种形态早已分离,既然已经做人数十载,那么这神兽的神魂即便舍弃,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只要天道府感知到神兽神魂破碎,便一定会认为寒鲲已死,因为寻常人都会以为神魂破碎便是死路一条,但偏偏有人,就教过翌月遥怎么将神魂分离再将其之中的生息剥离出来。
只是。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相信你们!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都是骗子!骗子!——”
寒鲲愤怒发疯,宛如失控一般,在冰宫中不断晃动摇曳着庞大的身躯,明明姿容如仙貌美,神清灵动,却偏偏有一股不死不休的偏执与恨意。
“我原本是要你将珍华铃以神兽之力击碎吸取神器之力,却没想到你将神器击碎后趁我施阵偷袭于我,更是将王全引出逼我放手。”
翌月遥擦去唇角溢血,这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重的伤,但她无惧,因为在她心中,她坚信她没有做错。
“我承诺过会还你自由,寒鲲,或者说,韩重——”
韩重?!王全听到这个名字震惊不已,这个美丽至极却歇斯底里的巨兽,竟然是韩重?!
“我不叫韩重!你闭嘴!你闭嘴!”
珍华铃的神力侵入寒鲲的脑中,幻境如同云雾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一会是成玉,一会是独眼修士,一会是司空长英。
“我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寒鲲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他用尽最后的神兽之力将珍华铃彻底击碎,漫天坠落神器碎片纷纷扬扬,如同莹蓝雪片洒落在逐渐失去生机,砰然落地的上古神兽寒鲲身上。
翌月遥在寒鲲拼尽全力出击的最后一刻倾尽浑身之力将王全与一块神器碎片护下,刚巧不巧,那便是王全母亲曾经佩戴在身,留给自己小儿子的传身之物。
王全母亲曾经为了报恩,曾收养过几个女孩,后来与王玉才成亲,那些女子便纳入了他们名下做了干女儿风光出嫁,她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女孩们,却只留了这样也是唯一的传家之宝给王全这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
翌月遥接著从空中坠下的王全,她自己也是伤的不清,连眼前的事物看着都有些吃力,看着地上最终化为一滩死物的神兽,她的眼里既有悲哀,又有惋惜,还有无奈。
她想帮他,但是不知道帮了他之后会不会因此而酿造出更大的祸患,一个遭遇了多年不堪对待的神兽,想要他平和地再次接受这个世界,谁能保证,他做的到?
神兽之力可使万物覆灭,世间生灵在其面前更是蝼蚁之姿,翌月遥不能赌,不能用所有生灵的生命去赌一个韩重的放下。
冰宫一片狼藉碎片,破顶之上,是隐约可见的闭水阵法,一层透明泛光的薄膜,就像是寒鲲的那一对漂亮的羽,在湖底也许很久很久才能有的一束光中,焕发出一片片沉寂的绚烂。
寒鲲死之前,看见翌月遥向前的身影,他看不清,却能感知到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的悲伤。
如果湖底能看见星星,如果寒山能看见阳光。
如果他真的是韩重,
就好了。
写这章的时候心里的好难过啊,总是有很多人的人生迫不得已。就像重语,对于他来说,不管是韩重也好,重语也好,不管是天道府人品不行的二弟子,还是文鳐鱼族的摆烂小鱼妖,都比上古神兽寒鲲的命运要好,他愿意当人,愿意当妖怪,但是就是不愿意去成为所谓的上古神兽。他喜欢司空长英(朋友)但是他不想成为对方飞升的工具,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骄傲,他更不想接受翌月遥的拯救,因为在他眼中,成玉曾经也是拯救他的人,但是他的拯救,不过是把自己推向了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