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
瓜子撑着伞走在路上，习惯性翻墙入校
她刚准备上楼，一转头看见了雨中的紫藤边有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忽的沉下脸，大步迈去，在下方摊开手掌，不想让它就那么摔在地上痛苦的死去
兴许是宿命吧，那么巧，它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掌心中，破损的翅膀微微颤动
长廊上方几串紫藤也随之飘落，仅一瞬，轻拂在蝴蝶边，随后旋转飘落，再也无处可觅
她看着掌心里的蝴蝶，把它捧上了楼，难得温柔的把它放在了桌肚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大的触动，只觉得这只蝴蝶，她必须救
至于能不能活……那得看它心里有没有希望活下去啊
……
“……死白毛？你受啥刺激了？”
年糕揉着瓜子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凑到她面前，一脸担忧
他一进班就觉得瓜子的情绪不太对劲了
试探性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算平时非常抵触的她今天也毫无反应，朝她犯贱了得到的回答也非常迟钝
“……？”
瓜子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似乎……是在看着对面教学楼的天台
年糕注意到她在看什么后浑身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乱说话，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瓜子……你还好吧？”
……
幻觉
她希望一切都是幻觉
真有人在关心我？
那这样的话，怎么支开他？
如果是幻觉的话……
……
“你们看她！一个女生竟然不知道干净啊！”
“哈！你看她这狼狈样！你不是女生吗？快掉眼泪啊！哈哈！”
一推门，门框上的盆子掉了下来，拖把水直直浇在她身上，一股刺鼻的臭味在她身上散发开来
周围的同学都嬉笑着，用手捏着鼻子躲在远处，夸张地学着女生哭鼻子的样子一抽一抽，然后又用手指着她放肆地笑
她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只是面色平静地收拾好一切，唯独没有收拾好她自己，昨天刚洗好的头发正湿漉漉地滴着水，顺着颈部滑入衣领，流经她早已麻木的心
毕竟，自父亲离开她家的事在班里传开来之后……
“咦～臭死了！谁家女生这么丑啊～哦！原来是个孤儿～哈哈！”
身边陆续进教室的同学故意用手在鼻子边扇风，离她远远的，她也没有管，自顾自收拾着
反正，我本就不想是女生
她麻木回座，刚坐下就发现自己桌子上被人恶意涂鸦，而且发现桌肚里面塞了些……
毛毛虫
班里的人明明都知道自己最怕毛毛虫的啊……
她吓到迅速起身，却不知谁又拉着她的书包往后拽，倒下时倒是书包帮忙垫着脑袋，但有一只脚勾到了课桌，桌肚里的毛毛虫也全倒在了她身上，她也被课桌压倒了腿，年久失修的课桌边缘自是生锈的铁，在她的小腿处留下了一道极其狰狞的口子
……
“哥哥！”
栗子扑了上去，抱着她不肯松开
“好啦，快去写作业啦，今天就不做饭了，给你买了水果。”
瓜子摸了摸她的头，把水果放到了桌上
“那哥哥不吃吗？”
栗子抬起头看着她
“我吃过啦，吃完水果后把作业做完，就赶紧睡觉哦，我先回房了。”
“好哒！”
栗子一蹦一跳松来了她，她淡淡一笑，然后回到了房间锁了门
她笑了，然后流泪了
她伸出手，任由泪水滴在手上，也不去擦，就那么无声的滴着泪
好想结束……
可，栗子不能没有亲人……
我真的要成为那个挨千刀的样子吗？
不！不行！
但……
……
她猛然从课桌上抬起头，大梦初醒，眼里还噙着泪
刚才的是梦吗？
可分明……
她扶额，渗出一丝冷汗
是梦
真假参半的梦
可平时……明明都不会记起来的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所以是……
她咬了咬牙，低头看向桌肚
小罐子里已经一点药都没有了
蝴蝶好像也没有了存活的迹象，静静躺在那里
……
她鬼使神差地上了教学楼天台，一手捧着蝴蝶，一手撑着栏杆
从小到大，她所经历的种种，早已侵蚀了她对自己的所有期许，她把剩下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妹妹
她远远眺望，落日余晖懒洋洋地倾洒在世间万物之上，让整个世界都脱离了喧嚣，是如此宁静祥和
晚风轻拂，温柔地拂过她的衣角，有意无意揉乱她披肩的白发，四散纷飞
雨已经停了，楼下的草地上还残留着点点雨珠，晶莹剔透
闭眼，转身，背靠栏杆，轻嗅着雨后青草的清香，享受着晚风拂过带来的温柔
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已成为一座冰冷的坟场，除了妹妹，或许也除了某个学神，没有任何的活物能在这里停留
只不过，现在的这一切……
“瓜子！！！”
……
年糕在晚自习的时候看见瓜子又翻窗下去了，本来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他总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劲，而且这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望向窗外的草地处，没有人
可她平时总是会在这一块躺着或坐着的……
一股凉意袭来，这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滋味让年糕愈发难受且不安
联想到下午时她消极的态度和一反常态的状态，他冲出教室，不顾老师与同学惊疑的目光，径直朝楼上跑去
……
瓜子听到有人叫她，徐徐睁眼，发现来人是年糕时露出一瞬的惊异，反倒向前走了几步，主动远离了栏杆，让年糕有点晃神
“嗯？你过来干什么”
“瓜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吗？看看风景。”
“是……吗？”
“你先别管是不是真的，年糕，你先听我说。”
“嗯……”
“把我忘了。”
“……你说……什么？”
“把我忘了。”
“……可是，为、为什么？”
“……没为什么，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就行了。”
“不行！你、你先从栏杆边过来……”
他心疼又焦急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她笑着望着他，可是眼神里却充满了绝望，仿佛就是一片沉寂的死水
“这个，我做不到。”
他心中一颤，强烈的愧疚感和无力感涌了上来，让他如坠冰渊
“你……瓜子，你听我说，你……”
“不！这个我做不到！”
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一大滴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步步往后退去，直至背靠栏杆，吓得年糕一动不敢动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待到瓜子稍稍冷静后，她惨淡地笑了一下
“你过来，想对我说什么？”
“……瓜子，你……”
“快说，我耐心有限。”
“你……你来这里真的只是看看风景？”
“……对，怎么了？”
“那，瓜子，你能不能稍稍往前……”
“不能！”
“……行吧，瓜子，你先别急着习惯性和我怼，你想啊，你身边正流经的晚风都在温柔地抚着你，连它都希望你留下来，你就往大了看，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和你相处，他们都在，也都愿意和晚风一样陪着你啊！”
“陪着？那还有其他的呢？他们厌弃、侮辱，巴不得我消失！再说了，最普通的，有谁知道我需要靠吃药维持最平常的生活吗？”
“……等、等等，你说……吃药？”
“不然呢？你以为那么惨的家里能出一个这么乐观的人？哦，对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吧，我也就不复述了，省的糟心。”
“怎么不行？你看栗子多乐观多活泼！你既然可以做到乐观，那当然也可以做到痊愈！”
“……痊愈？呵，说来轻巧，更何况……”
她冷笑一声，随后摊开手，那只濒死的蝴蝶一动不动
“你看，如果连蝴蝶自己都不想活了，又有谁能救得了她呢？”
……
他看着她手中濒死的蝴蝶，心中一紧
她这是已经从蝴蝶联想到自己了……
他眼看着眼前人马上就要与这个世界告别，本就心急如焚的他更是添上了一种强烈的自责感
“死白毛你真好意思啊！”
“……什么？”
“我说！你怎么好意思的！”
“……你什么意思？”
“你也不想想栗子的啊！你还是她姐吗！还是你要像某人一样啊！”
“你……！”
“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闭嘴！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人！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身边朋友那么多人缘那么好，你那么高高在上怎么会懂我的苦楚！”
……是，我是不懂，可我马上就要懂得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会是什么感觉了！但我不想懂！这辈子都不想懂！”
“……你说……什么？”
最重要……的人吗？
瓜子忽然愣住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被深深爱着，自己应该被爱，一直都应该被爱
年糕在瓜子愣神的时候一下抱住了她，让她蓦然僵住
“年糕，你……”
“死白毛……答应我，别走好不好……”
一阵沉默
他感觉到自己被她紧紧的抱住，随后传来了她的低声抽泣
年糕的到来，让她彻底放下了内心的最后一丝坚持
在她的父亲离开、母亲逝世后，她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其他孩子可以对父母尽情撒娇，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但是她不行
可现在看到了年糕，她终于可以放下自己身上的重担，可以像个小孩一样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就像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避雨棚一样，依赖、发泄
……
“你说我药怎么突然没了啊？明明国庆假之前还有的啊？”
瓜子和年糕并排坐在天台上
“啊？我不知道啊，可能上次……落草丛被毛毛虫吃了？”
“哈？毛毛虫吃这玩意？”
毛毛虫吃药这件事让瓜子感到十分的不对劲，思考片刻，悟得了些什么
她紧抿着唇，只是轻微摇了摇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年糕注意到瓜子的小动作，扯了扯她的衣袖
“诶诶，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你现在用不着了，多好啊！诶诶，快看快看，晚自习的夕阳多好看啊，我还没看过呢！”
像发现了个新奇事物的小孩一样，他指着落日余晖，兴奋地说着
“那种时候都在教室里写作业呢……”
“嘁，以后你想看就直接上来看啊。”
“真假的？”
“你要是想，还管真的假的啊？”
她微笑着侧头，发现一旁濒死的蝴蝶正在微微振动着翅膀，一怔
“……死黑毛？”
“作甚？”
“你看，蝴蝶翅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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