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回府

许宜宁跟随着仆从的指引，绕过偏门进了长廊，吏部尚书不愧是当朝重臣，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还有大假山戏台翠竹林等，尽显府邸主人的荣华。

“大小姐，奴才还有差事要办，您就自便吧。”还没等许宜宁反应过来，带领她的仆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许宜宁心下了然，看来这尚书大夫人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许宜宁不疾不徐的迈步走去，想来是自己现如今的身份所显示，自己一个乡野少女必定是如无头苍蝇般乱窜，耽误了拜见主母的时辰，便是自己毫无教养礼数，这大夫人便可借此对自己发难。许宜宁有些不屑的叹气，顾锦岚一介庶女，何尝招惹过那大夫人。

许宜宁遥遥看见一群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为首的青年男子嘴角挂着淡漠疏离的笑，正对身旁的仆从吩咐着什么，略微凑近些，迎面走来的男子神色晦暗，异于常人的灰色瞳孔半敛，俊朗的容颜上略微透着些许冷意，直叫人看的浑身直起冷汗。男子身上着一袭藏青色袍衫，腰间灰色玉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许宜宁微低了低头，侧了侧身给他们腾出些道路，为首的男子看着非富即贵，并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自己现在是顾锦岚，若是被那男子看出了端倪，往后的日子便是难过些。

男子经过许宜宁，陡然顿足，“姑娘可否抬起头来？”清冽明亮的男声传进许宜宁耳中，竟是有些蛊惑人心，许宜宁情不自禁地抬眸而望，发现面前的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那微眯的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也暗含着一抹化不开的探究之色，像极了狐狸，蛊惑人心，许宜宁被这种眼神打量着，也觉出了一丝危险，他仿佛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公子，可看够了？”许宜宁冷冷开口，嗓音很清，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哦，冒犯了姑娘，实在无礼，只是觉得姑娘似曾相识。”男子也觉出不对劲，忙弓了弓身致歉。“无事。”许宜宁微冷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些，却在听到似曾相识时顿了顿。许宜宁的神情有一瞬间慌乱，却又被很好的掩盖了去。“也许是见过的，也许是前世有缘。”“在下是大轩左相周航越，请问姑娘闺名。”男子又弓了弓身，客气的询问起许宜宁的名字。“丞相大人安好，小女顾锦岚。”许宜宁听到左相之名，惊异了一瞬便是福身，便很是自然的说出名字。“竟是这般巧，前两日听说尚书大人要接自己自小养在乡下的长女回京，本相便来贺喜，竟在此遇见姑娘。”周航越爽朗一笑，随即接着开口：“姑娘初次回府，想来是不熟悉环境，身边也没有丫鬟作陪，本相便指引姑娘入正厅拜见尚书大人和夫人吧。”

“既如此，便麻烦左相大人了。”许宜宁再次福身，很是真诚的感激，“无妨，小事一桩。”周航越眼神一抬，便有得力的小厮上前，殷勤的指引着许宜宁前去正厅。

待许宜宁的身影一远，周航越还带着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这般相似……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一踏入正厅，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一色的梨花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前厅郑重还挂着一副用金玉镶嵌的字，字迹清秀隽丽，一排排人正襟危坐，似乎是在等着自己的到来。“是锦岚吧。还不快进来。”一道尖细却显威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许宜宁轻抬莲步，缓缓走上前。许宜宁整理衣袍跪下间隙，暗自打量座中数人，主座上的妇人便是尚书正室颜希棠，她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挽着的夫人发髻被精巧别致的发冠盘起，一身藏蓝色苏绣上绣着独有正室才能绣的牡丹图案，银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面上倒是显得宽和。许宜宁行礼结束，慢慢直起身子。“哎哟，夫人啊，你看锦岚，这些年不见了，竟是出落得这般标致，我看比起锦云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说话的妇人一身玫红，脂粉扑了满脸，只觉艳俗，她坐于侧位，一看见许宜宁的模样，便开始夸赞起来，虽是带着笑说的，但话里带着的讥讽嘲笑却是不容忽视。“容姨娘这话在理，锦岚着实出落的标志。我看您现在容光焕发，并无一丝不适，看来锦岚也并不是冲撞了夫人啊。”正位上的大夫人被如此奚落却并未显出丝毫被冒犯的火光，而是盈盈笑着，面上不显一丝波澜。她仔细端详许宜宁的容貌，心里也暗觉甚美。“怕是冲撞是假，故意陷害为真，大夫人当年能以锦岚流年不吉为幌子赶出锦岚，致使她在乡下过着无人问津的苦日子，被人出言嘲讽却能波澜不惊，看来着实有心机。不过，她究竟是为何呢？”许宜宁垂首不语，心想这些，神色却逐渐变得悲戚起来。

“什么？姨娘说的可是真的？锦岚当真是因为冲撞母亲才一个人独自在乡下生活的吗？”许宜宁故意茫然许久，眼睛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神情受伤，挤出些许泪水。“哎呀，容姨娘何必提起这事，锦岚这般伤心便是折煞我了。”大夫人也故作严厉申斥了容姨娘，抬手让许宜宁上前来。

“好孩子，这些年实在是受委屈了。你和母亲生辰相冲，当年你出生冲走了母亲腹中的小弟弟，大师说了，送你到乡野远离父母几载便可化解，如今可是把你接了回来。是母亲无福，保不住他罢了。”大夫人说着，手里拿着手帕还不住地往脸上揩，若是自己当真是顾锦岚，怕是真要被大夫人这猫哭耗子给唬住了，装作这愧疚不过是想送顾锦岚代替顾锦云入宫。冲走了腹中之子怕也是她的故意为之，怪不得顾锦岚之前提起这事也觉得蹊跷。

“母亲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锦岚怎会怨您呢？此番回家，锦岚感念母亲恩情，愿意承欢母亲膝下为母亲排忧解难。”许宜宁故作卑微，放缓了语气，柔柔开口。

“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要与锦岚说。”大夫人略肃穆了神色，招手送走了那些个姨娘们。“锦岚呀，如今你回来了，母亲便有话直说。”大夫人向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便很是机灵的掩上了正厅的大门，婢女们也一个个的退下去。“母亲有何话尽可说出。”许宜宁在大夫人身边坐下，显出一派庶女的卑微神情。“宫里要选秀，你妹妹锦云一心慕着太傅家的儿郎不愿入宫，这当娘的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入那吞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哎呀……这真是，母亲也自觉惭愧……”大夫人显出心疼却懊恼的神情，纠结之情化作了她拧着的两道峨眉，眼神中殷殷期待的微光却显出了她的急不可耐。“母亲……不要难过，锦岚身为家中长女，自当为家里分忧……锦岚明白母亲的意思……锦岚愿意代替妹妹入宫！”许宜宁心头期待，却又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任谁看来，都是舍身为妹妹而抛弃自己幸福的长姐作态。“锦岚啊，你当真……”这下轮到大夫人惊异了，她没想到顾锦岚就这样答应了，派出去的探子告诉她，在乡下长大的顾锦岚有一个一起长大的父母双亡的竹马，二人相知相识早已私定终身，大夫人从未见过顾锦岚的相貌，那探子完成任务后也早已抽身离去，没有人知道现下坐在大夫人身边的是许太医许沢的幼女带着满心期待入宫的许宜宁。

“女儿从小没有尽过孝，如今，，替妹妹入宫便可让母亲放心，女儿愿意！”许宜宁坚定的语气让大夫人有些惊诧的神色缓了缓，“看来那探子的消息不准。”大夫人这般想着，心下一喜。“真是母亲的贴心女儿。”大夫人伸手摸了摸许宜宁的脸颊，笑得眼角都显出了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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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宜宁出了门，跟着大夫人的婢女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比起在门派时所住的屋子清雅别致甚至说的上空荡，尚书府小姐家的屋子倒是格外的精致奢华。地上铺陈着柔软厚实的密绒花鸟地毯，落地足音不响。一樽冰裂纹的青色古窑花瓶立在窗台上，插着一簇簇粉紫红黄的木芙蓉，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整洁雅致。屋内陈设字画皆是千金难求的珍宝奇玩，软菱香帐，柔花温玉。许宜宁在许府时的闺房处处简约，说是书房也不为过，许宜宁看了半晌，着实是感叹，尚书府真是奢靡。

旁边的婢女看了许宜宁微微有些错愕的神情，便知这乡野来的女子外在看着精致漂亮，实则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便有些不屑的勾唇冷笑了下。婢女轻拍了拍手，挥手招来一个身着鹅黄色下人服饰的小姑娘，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分外明亮，显得十分伶俐。“玲珑，往后你就跟着大小姐。”“是，春兰姑姑，玲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大小姐。”小丫头脸上挂着笑意，一派天真无邪。

送走了大夫人的婢女，玲珑很是殷勤的扶着许宜宁坐下，“小姐，奴婢是新来的丫鬟，本是在后院的粗使丫鬟。院里还带着几个小厮和丫头都是做粗活的。”许宜宁微微颔首，自己刚来府里，大夫人便指来了一个新来的丫鬟，新人不懂事，自己这便是置于大夫人的控制之下了。看着玲珑明眸皓齿，不染世事的天真单纯，许宜宁看着到是生出了几分喜欢。“玲珑，往后跟着我，你就是我的贴身婢女了，以后入宫我也是势必要你跟随，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要求你忠心。”许宜宁啜了一口清茶，慢慢开口。话音刚落，之间小丫头普通一声跪下，“小姐，您是玲珑进府后第一个贴身侍奉的主子，以后玲珑唯小姐马首是瞻！”听着玲珑表忠心的小孩话语，许宜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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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窗外，月影遍地，桦树婆娑，夜风轻拂而过，宁静怡人。 许宜宁和衣躺在床上，恬静的睡着，玲珑被她打发走也去休息了。

“老爷……我的孩子……我没有……”断断续续凄婉哀伤的细碎女子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异常瘆人，传入许宜宁耳中，如怨如泣，很是凄婉。许宜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痛哭……呼喊……，像极了灭门那日府里的惨状。

许宜宁再没了睡意，翻身坐起，揉了揉疲累的眉头，外间熟睡的玲珑听到动静，也快速跑进里屋，“小姐，您怎么了？”玲珑努力睁大了迷离朦胧的眼睛问。“玲珑，你可听到一阵女子的声音？”许宜宁翻身下床，径自走到桌旁，玲珑为许宜宁倒上一盏茶。“女子声音？没有啊！”玲珑乍一听到许宜宁这般说法，也是有些吃惊。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方才的声音细如蚊声，是玲珑这般的普通人绝对听不到的。

“看来，我是要去亲自探查一番了。”许宜宁心想着，打发走了玲珑，许宜宁复又躺在床上却再没了睡意。

离初选还有几日，许宜宁这几日不得出门，只能待在屋里学习礼仪规矩，纵使许宜宁早已学过，但自己的身份是养在乡野长大的顾锦岚，只能装作一知半解学习。

这天夜里，许宜宁用迷香迷晕了看在自己房门外的守卫，身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循着记忆在府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