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短暂歇脚后,许宜宁思虑着如何入宫、如何打探当年消息,却也是一无所获,许宜宁已没有了当年的身份,凭借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是绝不可能的,来到皇城这几日,许宜宁倒是发现,皇城中人对当年的太医许家皆是讳莫如深,仿佛许家成了皇城的禁忌一般,许宜宁并未太过在意,许家当年毕竟是以贤妃私通宫人的罪名而被灭族,如此恶名,倒是也无可厚非。
许宜宁结了几天的客房钱,驻足街头,隔着道路向对面望去,但见几家店门口聚拢这不少人,都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什么,显得兴趣盎然,颇为神秘。许宜宁随手拉住一位从身旁走过的老伯,低声询问道:“老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在那边围着呢?”老伯回头看了看许宜宁,倒是很乐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还不是那医馆新来的大夫抓药害死了人了,人家的娘子来讨说法了。”许宜宁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那是由于过度惊愕导致的。许宜宁忙放开了老人家,也顺着人潮走近医馆。
“没天理啊!各位乡里乡亲看看啊!这大夫抓错了药要了我家相公的命啊!”还未走进人群,只见一女子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哭喊,手里还紧抓着一面容清俊的少年的衣摆。旁边有一具草席包裹着的男子尸体。少年红着脸,淡漠的眸子里含着无法克制的怒意,顾忌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任由着女子的摆弄和人群的嘲弄,“我没有!给林大哥开的药都是我亲自挑的……我绝对是对症下药的,怎么可能!”少年通红的眼眸中满是愤怒和不甘,他似乎是不善言辞,短短几句话就被女子给反驳了回来。“对症下药?我问你,那为何我丈夫回家吃下你开的药之后就口吐鲜血、昏迷过去?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否则,咱们就见官去!!”女子更加用力撕扯着少年的衣摆,推搡间,遮盖着她相公脸的草席散开,露出一张惨白到极致的脸,惹得周围人一阵惊呼,还有大人遮着自家孩子的眼。
“好啊!见官去!到时候是判你谋害亲夫还是这公子医术不精而害死人,想必自见分晓!”女子清越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很快吸引了人群的关注,周围人默默让开一条路,让女子通过。女子行过之处,好似有一股泰山压顶的力量从周身散开,压制住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围人都可以作证!他们亲眼看见我丈夫从医馆里拿了药,他回家吃过药后就吐血不止!一命呜呼!”方才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站了起来,脸上神色似是有些紧张,口中还喋喋不休的重复着之前的言论,眼神迅速闪烁,流露出内心的紧张。“哦,可是,他回家的事又有谁知道呢?”许宜宁装作思考的模样,眉毛轻微挑起,暗示轻微的疑惑。“对啊!林娘子一直说她丈夫服过药之后就一命呜呼了,可是他回家之后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兴许是林娘子看医馆生意好,想要讹钱也未可知啊!”眼见人群都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言语中皆流露出了对自己的鄙夷,被称为林娘子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愤怒,抬手一巴掌就要扇在许宜宁的脸上。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双洁白修长的手攥住了女子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许宜宁抬眼,正是那个少年大夫。他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周围人哪见过这少年这般模样,纷纷住了口看着事情下一步的发展 。“姑娘,请继续说下去。”少年放下了手,微微侧目看向许宜宁,再是不发一言。明明被冤枉的是他哎!而此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冷冰冰的样子像极了师父。许宜宁如是想着,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你刚刚说你丈夫服下药后就一命呜呼了,想必你是立刻就带着他的尸体来到了医馆,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他的脸色也不会这般苍白。”许宜宁边说着,边低下身子来仔细地查看尸体,许宜宁伸手,竟是毫无预示的掰开了男子的嘴。嘴里几个流脓的痈疮瞬间暴露于人前。
“痈疮甚多,似乎是上火。”少年出言,立刻抓住了问题所在。不一会儿,便有好事者去到了林家,拿来了药渣。许宜宁接过药渣,仔细放在鼻下闻了闻,待她抬头,已是胸有成竹。“问题出在药上,却也不是出在药上,这道安神汤在于治疗心悸,最要紧的材料是珍珠母、苓神、当归和龙齿。朱砂则是要少量,而这中毒症状也是出在这儿,朱砂使用大量造成急性中毒,痈疮事小,造成的昏迷确是他死亡的原因。朱砂价贵,而且作用甚微,能在此药上做手脚,确实心思高超,难怪能蒙骗了你。”许宜宁拍拍手站起来,语重心长的拍拍少年的肩膀,“涉世未深,不敢猜想这种可能,现在要查的就是这女人是从哪儿买得到那么多的朱砂。”少年冷冷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点点嫣红瞬间爬满了少年白皙的脸颊。
事情很快有了眉目,上报官府,不到一刻钟,便查出了是女子害死她的丈夫想要另谋权贵,这买朱砂的钱便是她的情夫所给。
许宜宁没有再停留,而是离开了轩都。在离开前,她倒是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叫君清淮。
一路行至郊外,田野间升腾起淡雾,周遭的环境一下变得影影绰绰起来,许宜宁缩了缩有些发冷的指尖,想着得找一间屋子避一避这严寒。低垂的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虫鸣,倒是格外静谧安逸。
许宜宁缓缓走进一户农家,敲了敲门,一个美貌少女开了门,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面容俊逸的青年。“姑娘,我是过路人,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许宜宁放低了声音,从包裹中拿出了碎银,说着就要塞进女子的手中。女子似乎有些吃惊,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多危险啊,快进来。”女子热情的招呼许宜宁进门,一边吩咐身边的男子倒来一杯热茶。
许宜宁手里握着热茶,不禁打量起面前的青年与少女,少女娇俏地招呼许宜宁喝茶,而青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的珍宝。许宜宁低声笑了笑,看来这两人是一对爱侣。
“姑娘,我叫顾锦岚,他,他叫叶长舒,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也就是青梅竹马吧。姑娘。你叫什么啊?”女子很是热情,介绍自己也不忘指指身旁的青年,青年被抢了话也丝毫不介意,只是笑着看着女孩。
“我叫许宜宁,江湖人士,此番正是入京寻亲,不巧迷了路。”许宜宁放下茶杯,神色如常地回复。方才她说到回京,顾锦岚的神情显然一滞,就连眼神似乎也变得落寞起来。许宜宁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慢慢饮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疑惑。
许宜宁没地方可去,两人便大方的收留了许宜宁,就这样过了两日,许宜宁和他们也渐渐熟了起来,这才知道为何当日顾锦岚的神色古怪。原来顾锦岚的身份竟是吏部尚书的庶长女,因流年不吉冲撞大夫人,自幼被送到乡下长大,尚书府里这十七年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死,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快要忘记了来处。
没想到,许宜宁一直在筹划的事竟也慢慢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