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地的玄墨色大氅,狐裘领子上坚毅的面容——他是周生辰
美人骨。
美人骨是什么?
是风骨,傲骨,骨气,还是别的东西?
我不得而知。
但我想,周生辰的美人骨,并不同于我们所想象的美人骨,毕竟无人曾经用它来形容一位男性。
或许是小南辰王一身的铮铮铁骨,或许是周生辰的一身翩翩风骨。
又或许是那永远笔挺的身姿,永远沉稳的步伐,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是清高如许的气节?
他的身影像一杆枪,伫立在那里,守护着这方土地。
他的美人骨,我会用两个字来概括:
雅,英。
何谓雅?
自是因他才情满长安。
何谓英?
当是因他英武不凡。
他的前半生,兵马峥嵘。
七十万大军的铁蹄,踏破敌寇的关隘,守着西周百姓的和平。
只是,天下尽可以被征服,但浊世的人心却将他推入深渊。
多少年的金戈铁马,多少年的征伐连天,他从未软弱过一丝一毫。
只是在流言蜚语的践踏下,在险恶人心的摧残下,他总算失去了存在在这世上的理由。
世间的那些为了自己的人踩在他的身上,似是要把他的一身美人骨践踏进淤泥,让他也沾染上污秽,直至变为齑粉,直至变为尘埃。
浑浊的尘世弥漫着恶臭,肮脏的人心包藏着祸患。
清白的人,清醒的人,不想再为尘世所扰。
他一生不娶,真的只是为了国吗? 不是吧。
他只是不想被尘世的欲望熏坏了本心,也和他们一样权谋算计,尔虞我诈,最后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这场无声息的战争,比真正的战争还血腥百倍,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赢,他也不愿去赌一场,因为这不是他所求。
他所求的是什么?
不过是和他的十一一起策马长安。
或许我们都忘了,他也只是一位青年。
却被早早的磨砺出了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模样。
他也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他可以恋的人了,直到遇见她。
她并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但是只用一个微笑,就狠狠的攫住了他的心。她娇美,她天真,她聪慧,她是最特别的人,她是值得被爱的人。
可是他心知肚明,她尚未出世时,一切就已成定局。
他不觉得这样的少女会想着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也本不想和未来的太子妃有过多的瓜葛——他是她的师父,仅此而已。
可是她像是在他心尖上挠痒痒,让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不一样。
他好想爱她。
想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这样那颗不安的心才能轻快安宁。
想陪她吟诗对酒,笑着看藏书楼上满墙的上林赋。
色魂授与,心愉于侧。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
惟负……
当她拿到那封血书,胸臆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负?
为何负我?
究竟是谁负了谁?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爱他胜过了师徒情分。
他也一直都知道,他爱我。
从此世间再无他的容颜,再无那绝世的美人骨。
仓皇的世界就像是诡谲云涌,翻滚着滔天的巨浪。那浑浊的浪里面,有对他的嫉妒,忌惮,怨恨,渴望——
那些魑魅魍魉,萦绕在她师父的身边。
然而他却在用自己护住她,让她恍若置身暴风雨的中心,平静的不可思议。
是我负你,师父。
只是在这里,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们不能在春日踏青赏花览遍人间芳华,我们不能在夏日轻摇舟楫误入藕花深处,我们不能在秋日抬头望月怀念昨日旧梦,我们不能在冬日把酒临风吹尽北风萧索。
你也已经不在。
这一世,也没有什么我可以留恋的了罢。
城楼上的一袭红衣,正俯瞰着这苍茫神州——千里冰封,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或许是一滴血。
用自己的青春祭天,祭地,祭凡世,祭悲欢离合。
对,她就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滴殷红的血。
祭她的这一世,终是未能与他在一起,哪怕是片刻的温存。
纵身一跃,她跳进了时间的罅隙,终于得偿所愿。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
下一世,不负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