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白小段子

列车已经行驶了好几个小时，边伯贤百无聊赖的坐在座椅上打着瞌睡，乘客差不多都安静了下来，但铁轨“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依然让它无法安然入眠。沿途经过一条小河时，边伯贤才稍微坐直了背，阳光落在水面上，一颗颗地闪闪发亮，却像是被蒙了层牛奶膜般异常柔和，只有身在暗处的人，突然看见才会觉得刺眼。他侧过身望着这些光点发呆，直到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手肘时，才想起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这颗石榴。

边伯贤搭这趟十几个小时的列车去外地看朴灿烈，是在和他的一通电话后的临时起意，匆匆忙忙的订了车票，事先也没有告诉他。成片成片的开花植物在窗外闪现又倒退，边伯贤的脑海里反复的想象两个人见面时的场景，仿佛已经离的很近了，但中间还是隔着一个对街那么远。彼此朝对方走着走着就突然同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那是只要短短几秒钟就能够拥抱到的距离。

以前在学校念书时，记得也正是在石榴成熟的时节，边伯贤总喜欢从外面路边的水果摊上挑两三颗带回教室，哪怕只是随手挑的也很甜。几个人把石榴从中间对半剥开，课间在走廊一边聊天儿一边吐着籽玩。

后来回想起这一幕的朴灿烈对边伯贤说，那时候从隔壁班经过，第一眼见到他在走廊上剥着石榴的样子就觉得很喜欢。两个人不是同班，有天晚自习放学后朴灿烈在校门外的林荫道上拦住边伯贤把情书塞到他的手里扭头跑掉，当时觉得幼稚的事情，如今一想起来，却总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朴灿烈是学校国旗队的成员，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边伯贤都会站在班级的列队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旗杆底下看，哪怕国旗都已经升到旗杆顶上了他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朴灿烈的身上。仪式结束之后，边伯贤就有故意从主席台路过国旗队的男生就会一窝蜂地起哄。就是那种独属于边伯贤的骄傲吧，小小的心总会因为这些事波动着。

学校当然是明令禁止早恋的，金华两个人情况特殊，也还是常常要保持距离，走到学校外面远一点儿的地方。边伯贤到现在也能清楚地回想起，沿路经过的那些冷饮店和杂货铺，挂着绿色牌子的邮局藏在林荫最茂密的位置。然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里面照着昏沉沉的灯光，车辆的机械声被数倍放大着穿来穿去，就是在那里，朴灿烈突然问他，“”你知道风的声音吗”。

高考过后的暑假，他们丝毫没有因为以后可能不在同一座城市而感伤。整天泡在游乐园愉快又直白的氛围里，一起坐过山车的时候疯狂的大声尖叫，朴灿烈抓娃娃很厉害，只用几个游戏币就能为边伯贤赢得塞满整个怀抱的皮卡丘。傍晚时边伯贤带着那些可爱的毛绒玩具回家，给每个都取好名字，早上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挨个跟它们打招呼。

有新的电影上映时，朴灿烈就第一时间买好票打电话给边伯贤。边伯贤会两只手捧着热饮和爆米花，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朴灿烈就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入场。电影院总是在散场的时候发给观众一些拿来兑换大头贴照的券，虽然朴灿烈总是说拍大头贴傻傻的，可最后还是会乖乖配合。留下来厚厚一叠像卡通画一样的小方块照片，被边伯贤用心地夹在日记本里，每一张都拿荧光笔标注了日期，或者涂一颗小小的桃心。

正值盛夏，虽然天气很热，但为了一场日落，朴灿烈会带着边伯贤爬山长满青草的山坡，那是个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天空的地方。余晖斜斜地撒过来，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光，湿热的风温柔软的吹过身体，晚霞不停的变幻着色彩与形态。如果那样的时刻能够比喻的话，边伯贤应该会说，就像和兑过蜂蜜的水一样甜蜜。

他们的恋爱就像清晨坠在叶尖的透明露珠，风吹过时颤巍巍的却始终不会掉落，美好而不自知。直到太阳出来雾散之后，伸出手去接时才发现它早已经变成了琥珀。

的确是一段很好的时光啊，边伯贤在此后许多次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梦一样。他一直不愿说自己是个念旧的人，可大脑总是不经意的自动提取过往的片段 也许是在音乐喷泉停掉的片刻，又也许是在夜**然炸开一朵烟花的瞬间，边伯贤都能立刻想起朴灿烈来。

所以他要去看他，他要现在就出发去看他。这个念头异常强烈，像被钉子紧紧地钉在了边伯贤心里一样，使他一刻不停地前往朴灿烈所在的地方。在候车厅内等车的时候，边伯贤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朴灿烈发来的消息，他一下打起了精神，像往常一样要回复他说，早饭喝了粥吃了煎蛋和水果，新买的百合剪短枝换了水，楼下的猫咪长胖了一点儿……朴灿烈也像往常一样说着自己的日常，说今天突然发现以前常去的咖啡店换了老板。

大学去了不同的学校念书。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至少还是临省，哪怕不能天天腻在一起，但只要一通电话打过去，隔天就能见面。边伯贤几乎每天晚上都窝在宿舍的被窝里和朴灿烈煲电话粥。室友们常常会在一旁故意“啧啧啧”的大声打趣。有时候晚上忙学生会或者社团的事没有时间通话，一直到宿舍熄了灯舍友们都睡下了，边伯贤才站在阳台上一边刷牙一边拨通朴灿烈的电话。

凌晨的月光总是很干净，被建筑物切成一小块的，像手帕似的掉在地上，电话打到一半时，边伯贤忍不住出了神弯腰去捡，发现怎么也捡不起来时才自顾自地咯硌笑出声，朴灿烈在电话那头总是会被弄得一头雾水，连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大学里追求边伯贤的女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着表白的方式如何才能更加新颖一些，但每次边伯贤都会十分科技的拒绝对方，他的心里只有朴灿烈。有次边伯贤把被一位学长表白的事情告诉了朴灿烈，他着急得隔天就逃了课，做了两个小时的动车赶到边伯贤的学校。他在人群中一眼看见迎面走来的边伯贤，什么也不说，只是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边伯贤就被他像孩子保护自己心爱玩具的样子给逗笑了。

朴灿烈偶尔也会浪漫一下，时不时的快递束鲜花或者巧克力到边伯贤的宿舍。哪怕都是些老掉牙方法，可边伯贤的心也被他不断填满。考英语四六级的那段日子，即使两个人没有在彼此身边，也一样互相监督着对方背单词做习题跑图书馆。生活的每一刻都是充实的，边伯贤从不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四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往返于两地的车票累积起来能装满半个抽屉，两个人陪伴着彼此从青涩到成熟。

毕业后朴灿烈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师，他对边伯贤说自己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在那个小小的独立的空间里仿佛就能构造自己的世界。边伯贤在一家艺术工作室当助理，闲下来的时候就养各种各样的小盆栽，他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儿，每个一段时间就继续跟朴灿烈让他们陪伴在他身边。

朴灿烈是很有天份的人，他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做的越来越出色，他常常告诉边伯贤自己的作品又得到了哪位老师的赏识，边伯贤也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他怕其实当天才因为打印错了文件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也绝不会开口和朴灿烈抱怨这些不愉快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边伯贤和朴灿烈每天就这样只通过电话和网络联系，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情或者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一一讲给对方听，却很少能够见面。两个人渐渐的变成了彼此手机里的恋人，很多时候实在没话说就只是发来发去一些好笑的小图或者“嗯” “哦” “好啊”，可哪怕是这样，只要觉得对方在就依然觉得安心。

虽然还是会有非常多无奈的时刻，在南方经历梅雨天的日子里，边伯贤甚至每天调好了闹钟提醒自己出门带伞。

想起有次在路边被突然的瓢泼大雨堵住了去路，下意识的打去电话给朴灿烈，他在那边再怎么着急，却无能为力，只能沉默一会儿说我不在的时候要记得自己带伞。

边伯贤也不是没有期望过，在自己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可以不再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咬着被角软弱的哭泣，哪怕只是在下雨的时候，朴灿烈在旁边撑伞也好。他多想回到从前啊，下课后只要故意从朴灿烈的教室前路过，就会有人使劲儿的戳一戳趴在栏杆上的他，等到他迅速转过身来，边伯贤就穿过旁边的楼道小跑着下楼，一直走到教学楼对面的花坛都还能感觉到朴灿烈跟随在身后的目光。

那目光甚至比列车开过的距离还远。终于到站了，边伯贤在人流中间慢慢移动着。站台外面挤满了接送旅客的人，虽然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但只要站在这个城市的哪怕一个小小角落里，心中也有种很踏实的感觉。是沿海的城市，空气里都嗅得出海水的气息，成成的味道让边伯贤一闭上眼睛就能立马想象出朴灿烈曾经发给他的照片里，那一层层拍打的海浪和金黄的沙滩。

边伯贤小号行李箱在错综复杂的马路上来回穿梭，他从不是个方向感很好的人，不管到哪里都需要一边看地图一边问路。这里的街道更加宽阔，但两边栽种的树木，却不如自己所在的小城里那样茂密，边伯贤走在林荫底下沿街寻找朴灿烈以前的那提过的一间粉肠店，然后终于在一条隐蔽的背街里发现了这件看起来破旧旧，招牌也不够显眼的小店。果然和朴灿烈说的一样，生意好到随时都有源源不断的顾客光顾。

边伯贤捧了捧手里正在冒着热气的一碗粿条汤，想着也许就是昨天的这个时候，朴灿烈也是在这里呲溜呲溜的吃完满满一大碗，已经丝毫不会觉得口味不习惯了。边伯贤猜想他甚至一直学会了用方言跟当地人聊天，即使不那么标准，但至少也能很自然地融入这样的气氛里。

街边的路灯稀疏的亮了起来，穿着统一学生制服的高中生并排着穿过马路，他们大多都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唯一两个瓢染过头发的拿上格外抢眼。边伯贤在斑马线上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仿佛见到多年前的朴灿烈也是在放学打完篮球后和同学们大汗淋漓的回家去，几个人的影子印在人行道边被笑声冲的稀稀拉拉。

鳞次栉比的是陌生楼宇和巨幅的广告牌让边伯贤有些眼花缭乱，他换了两趟地铁才来到朴灿烈的公司楼下。这栋方块形的建筑，他要狠狠的仰起头才能望到顶端。傍晚的天空微微泛上红。她手里握着手机，一会儿按亮屏幕，一会儿又关掉，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心扑通扑通跳的感觉了，现在只要给朴灿烈拨去一个电话他们就能马上见面了。

还在犹豫着该如何跟朴灿烈开口的时候，人潮就已经从大门口涌出来了，边伯贤拧着手指站在原地半眯着眼睛仔细确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朴灿烈和旁边的男生并排走出来，隔着一定的距离，也判断得出对方依然保持着原先的穿衣习惯，简单的圆领t恤和黑色束脚裤，仿佛永远都是标准的少年样子。

边伯贤迈开脚步，打算一点一点靠近，他这个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总算要实现了，仿佛是曾经发生过的一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此刻重叠了。朴灿烈显然还没有注意到从远处走近的边伯贤，他只是朝另一个方向挥手，边伯贤跟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才发现站在对面同样也挥着手的女生。两个人挥完了手就朝着对方跑了过来，然后非常大方地在人群中拥抱了彼此。

知道从身后司机频频安响的喇叭声中意识过来，边伯贤才移开了视线，他低头看了看两只鞋尖儿。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一般的难受。

他几乎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看着朴灿烈紧紧搂住女生的肩膀亲密的沿着两边修了花坛的台阶一路下去，最后连同其他所有的陌生人一起消失在人群里。

附近的游乐园还在营业，欢快的嬉闹声从里面传出来，边伯贤绕着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到后来是真的再也走不动了，他把从工作人员那里接到的宣传单铺在台阶上，蜷缩着身体坐了下去，两只手搂着膝盖，这个曾经用来还环抱另一个人的空间，他现在只想把脸埋进去好好休息。

天已经黑进尽了，初秋的凉意总是要到了晚上才能明显感觉到，边伯贤掖住衣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熙攘的闹市里到处都是霓虹灯，恍惚间甚至能让人联想到一些浪漫的东西，边伯贤关掉手机，站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前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他认识的人。

回程的列车上，边伯贤掏出那颗上衣口袋里的石榴掂了两下，对半剥开之后一一颗颗的抠下来吃，因为实在无事可做，他干脆一边吃一边数了起来，反正石榴里究竟有多少颗果粒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也许是在数到底29颗的时候，车厢里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外望去，原来是出现了一架彩虹啊。

因为受视角的限制，连弯弯的像桥似的形状都看不完全，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让边伯贤暂时忘掉了汁液留在手上的粘稠感。

随后列车钻进一条长长的隧道里，仿佛时光倒流般，边伯贤又听到了朴灿烈问他说，你知道风的声音吗？然后他第一次牵起了他的手，像风一样的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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