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个作家。
她擅长写冒险,喜欢写少年,她的故事天马行空,巧思无穷,深受少年们的喜爱。
可是,与她笔下故事的绚烂多彩不同。
外婆是个沉闷而孤僻的人。
我曾经因为好奇问过外婆,她的创作灵感从何而来?
外婆只是坐在老房子阳台的走廊上,看着屋檐下筑巢的燕子:
“因为他们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那现在他们在哪?”我从未见过外婆有什么朋友。
“谁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见!”外婆摇着扇子,前言不搭后语。
在追问,她又会躲会老宅子里。
她总是闷在老房子里。
据说,这是外婆曾经的故居。外婆用尽了稿费,历经了十年才赎回来的故居。
老房子空落落的,可外婆从来不住在主卧,只是在一个贴满海报的小房间里;外婆不经营民宿,不让任何租客入住,更不请任何保姆。
我们总担心外婆一个人太过孤独。
她总说:“怎么会?有他们陪我。”
可是,老房子里只有一些跟外婆一般年纪,甚至更大的老摆设。
有台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据说是叫电视机的玩意儿,那电视机收不到如今的信号,只能看些老旧的碟片。可外婆总是爱不释手,常常在回环反复地同一集狗血电视剧前呆坐一个下午。
我们问她,她只说,你们不懂。
“以前我想看这部剧,和势力鬼抢了好久的遥控器,势力鬼还……”外婆的大哥的所做所为被外婆含糊过去,可外婆的抱怨始终没有停止,眼底名为怀念的情绪肆意蔓延,“反正最后,总是害得我们都被老母达令f,罚站,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据说,外婆是家里的第三个小孩,但是我们从未见过外婆的哥哥们,就连妈妈也没有见过。
据说,他们在很早很早以前,为了梦想离开了,留下了外婆一个人照顾外太婆和曾外太公。
可就是这样一群在外婆生命中出现二十来年的,不负责任的哥哥们,让外婆用尽了余生怀念,直到生命的尽头。
还记得,那个是午后,满头银发的外婆躺在长廊的躺椅上,屋檐下的燕子也更迭过几代,有些外出寻觅了新住所,有些依旧坚守着故居。
外婆依旧捏着扇子,看着那渐沉的太阳:
“怎么就冷了?”
“秋天了,外婆。”
“哦,秋天了呀,”外婆终究放下了手中的扇子,拿起了温过的牛奶,捧在手里,“都怪那家伙,害得我总分不清季节。”
外婆很奇怪。她不喜欢喝牛奶,但总是会买一瓶牛奶放在老式冰箱里,就像家里永远不会出现大蒜。
外婆坐累了,说要起来走动走动。
她步履蹒跚,摸着扶手,爬到了阁楼,将每个房间走了个遍。她坐在练琴室的架子鼓前,抱着弦已断尽的吉他抚摸,看着那泛黄的海报发呆。她又拖着沉重的步履,到那空无一物的储物室里看了看那台永远不用,又永远不丢的冰箱。最后,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摸了摸那茶几,又对着电视发起呆。
这一发呆,便再也没有回过神来。
外婆走了。
那时候,我也早已成年。
我在收拾老房子和外婆遗物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客厅里的茶几。
那是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外婆的很多故事都是在里面写出来的。
很小,我们便知道,家里有一间尘封的地下室,那是我们这代小孩最喜欢的探险点。
我们常常成群结队地背着长辈们去探险。
但每每达到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口,都会被神出鬼没的外婆拦下。
外婆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入地下三层。
外婆说:那是潘多拉的魔盒。
尘封多年的童年好奇心驱使下,我打着手机手电,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
魔盒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华丽,只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一层不染,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经过了数百个时光岁月。
我无师自通地打开了那个有点中二风格的台灯,仿真的火焰在跳动,取下了一本看起来被翻阅过最多次的书在灯下读了起来。
那是本记事,记录着一个个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