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几道土墙,师部矗立在不远处,偶尔传出夹杂着口音的笑骂。孟烦了抓着小醉的手,加速朝眼前的建筑奔去。三两下走上台阶,院内人的身影已经清晰得可以捕捉。
炮灰们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宽敞的院子里,让自己身上的虱子见见太阳。李冰余治何书光站在门口,脸色难看,可仍是一副威武端正的样子,把他三和这些人安排在一起实属是委屈了,气宇轩昂的孔雀怎甘与摧眉折腰的乌鸦为伍。
龙文章缩在角落,倚着柱子抱着胸,好像在补觉,即使这妖孽打南天门回来后就没真正合过一次眼。他只是默默的缩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何李余无聊的瞟他几眼就收回视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配他们多费眼光。炮灰们倒是看得起劲,不辣的小眼睛将小醉从头到脚扫了个遍,然后用胳膊碰碰蛇屁股,不太怀好意的笑着,其他人也是相仿,相互交替着眼神,表情默契的一致。孟烦了心底翻个白眼,他知道这样的反应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亦或者是人渣们维护自己脸面的克制。
小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余光中迷龙和上官戒慈带着雷宝坐在一处最干净的位置,迷龙沉溺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里,上官一边应付着迷龙一边不自觉地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吸引,见着来人便和善地招招手,小醉立即逃到上官身边。
她马上和迷龙一家子打成一片,孟烦了则是磕磕绊绊地走向他的团长,途中少不了狗友们玩笑的拉扯。
他尽量以不惊动任何人的动作靠近龙文章,龙文章明面上毫无所动,却暗里抓了把墙灰,待孟烦了离他一定距离时突然往对方脸上一撒,孟烦了措不及防吃了一嘴灰,团长嚣张的笑声回荡耳畔。
“你大爷的!”
龙文章还在笑,连带着不辣们也跟着一起笑,孟烦了无可奈何地抹抹脸,坐到旁边。
“哎,烦啦,人带回来了没?”
孟烦了朝小醉的方向扬扬下巴。
“那儿呢。”
龙文章顺着望去,颇为夸张的“哎呦”一声。
“不错啊孟烦了,那么白净的小姑娘这就骗到手啦?”
“哟,这她可就承不起喽,那肯定没您那几位红颜知己白净呐。”
孟烦了酸他。
文章无视:“不去陪陪人家啊?”
“小太爷可是您传令官、副官、参谋。”
龙文章嗤笑,把孟烦了头发薅了几下。
“这么高觉悟早哪去了。”
孟烦了嫌弃的拍开他的手。
“少来,你收买人心那套我可不吃。”
龙文章还是笑嘻嘻的:“顶撞长官,以下犯上啊孟烦了。”
孟烦了不打算接过话茬,环视一圈,所有人都集中在院里,唯独缺了两个,他转口问:“虞大少和张立宪呢?”
“指挥部呢。”
两人交谈间,张立宪从指挥部的方向走出来,照常的平静,却在见着龙文章第一刻微微掺了几分厌嫌。他行至龙文章跟前,道:“龙团长,师座有请。”
龙文章听从指令走向指挥部,孟烦了想跟上却被张立宪拦下。
“你不用跟去,师座只唤了龙团长。”
龙文章闻言止步:“张营长,这是我副官呐。”
“此事涉嫌机密,让他去…”张立宪扫了眼孟烦了,这样的轻描淡写便是露骨的轻蔑。
“恐怕不合适吧。”
孟烦了悻悻退回。即使有万分怨气,也没勇气当着唐基的面和张立宪争执。
指挥部离大院不远,一路上都是干干净净,师里文职栽种的几盆植物放在路边,无论花草皆尽枯萎,满目青葱成了枯枝败叶,几只蜘蛛攀附在上,用纤细的丝网结为一个又一个温柔乡。
往日,军官们会帮着照料绿植,浇浇水,施施肥,维护着一切活力和朝气。仅仅几时,原先还好端端的植被凋落,悄然收场。虞啸卿亲种的松树仍旧挺立,叶子却不似繁茂,片片跳下枝头,在空中纷扬地终止自己的生命。
遍地狼藉,铅灰铺作毯。
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臭味,像是动物腐烂的内脏般令人作呕,龙文章下意识捂住口鼻。缓神,飞龙游鱼的雕饰一定程度挡了光,师座隐在阴晦里,只能瞧见背影。他看不清虞啸卿的表情。
“川军团团长龙文章召奉来见。”
“进来。”
龙文章跨过门槛,贴心的带上了门,屋内的光亮又暗了一度,虞啸卿微微侧首,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龙文章走近,把目光投向正对门口挂在墙壁大大小小的地图,曲折的红蓝线被绛红的涂料覆盖,交错成道道笔画。
|永远不要忘记|
血字之中好像有什么在缓缓的蠕动,仿佛蛆虫扭曲着它们肥胖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觅食。
龙文章看着墙上的字迹,比惊悚更多的是疑惑,师部戒备森严,即便是自己人来访也得经过卫兵的搜查,谁有那么大能耐就着他们离开的空档留下这种恐吓性的文字?
虞啸卿在笔筒里拿起一支铅笔,抓着它的末端伸向血字,笔头触碰到墙壁的刹那便被红色触手包围,孩子争夺玩具似的用力把铅笔从虞啸卿的手中抢来,随即心满意足的销声匿迹。
龙文章皱眉,紧盯着方才铅笔消失的位置,嘴微微张着,骇然和胆寒幻灯片一样交映在脸上。
“先前的种种,想必你也有意识到,”虞啸卿顿了顿,“而今我们所在的禅达,不是以往的禅达。”
“师座所言即是。”
“那个女人说的规则,应该是逃出去的关键。或者说,我们可以利用规则逃出生天,反之,不遵守规则者死。”
“可是我团的新兵没有违反规则,却葬身火海。”
虞啸卿来回踱步,把手背到身后,紧握着马鞭。
“或许是某种淘汰机制。把这些没有经验的兵筛除,独留下我们。”
“依卑职看,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他们这么做,意义何在?看我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以满足设局者的玩兴么?”
“此事绝无可能只是一个团伙所做,”虞啸卿指了指墙上的血字,“这是人为能造出来的?”
“那就是某些超自然的东西。比如说…妖怪?”
“…”
虞啸卿没接话。于他,神魔之类只是志怪小说编来的,曾经的他对此不屑一顾,而眼下这种局面,是与否并不好说。
龙文章自顾自的开口:“遵守规则,就一定能活下去吗?”
“每日必须上山祭奠,可又说不能轻易踏上南天门,这是什么意思?卯辰巳时的南天门没有任何危险吗?”
虞啸卿停住。
“…可能吧。”
他顿了顿,道:“…规则确实有冲突的地方,但还是听从为妙。若是刻意去试探,存活的几率更小。”
“…规则确实有冲突的地方,但还是听从为妙。若是刻意去试探,存活的几率更小。”
“既然规则说每日要上南天门祭奠,那我们不妨借此上去找找线索?”
“这个方案我想过。可是不能询问居民,单靠自己在偌大的南天门上找,有些困难。”
“有总比没有好啊,试试呗。”
铛——铛——铛
老式挂钟的摆锤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凄厉的尖叫,在空气中骤然爆发。虞啸卿不记得师部有过这样一台钟,他和龙文章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解。
七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