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崔贻舒想过:
崔贻舒大可以毫不顾忌离开方府,反正崔汐怡不听自己的,自己何苦在这自讨苦吃,里外不是人,忍辱受辱的
心里大概是决定要走了。边犹豫边收拾东西时,正劝慰自己:
崔贻舒崔汐怡跟自己又不是一母同胞,自己对她没那么大责任……
可瞬间闪过这次父亲死里逃生,回到丞相府后,苍老的眼神和日渐消瘦的身体,崔贻舒正收拾行李的手瞬间停滞了,眼神凝固,落寞低垂,望着手上的衣物,举棋不定:
崔贻舒这么久了,父亲定是想见她……
崔贻舒回去后,提起崔汐怡,我该怎么交代还是敷衍过去……
崔贻舒犹豫许久,打算在方府静观其变:
崔贻舒暂时留在方府,找时机,想尽办法也得带她走
而方无尽察觉,自那日后,金羽在府上,虽依然言听计从、任由差遣,可总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日一早,金羽正好为方无尽斟茶,在一旁侯着,方无尽瞥了一眼,见她仍魂不守舍的样子。方无尽沉眸,思索片刻,面无表情冷声道:
方无尽近日,你怎么三心二意、魂不附体的样子
方无尽又在盘算什么
金羽闻言,回神,思虑片刻,稍微稳定心绪,敷衍道:
崔贻舒我能有什么心思?反正也逃不出你的掌心
方无尽闻言,听得出漫不经心、虚与委蛇之意,这样认命听话,毫不挣扎,完全不像金羽。方无尽心里愈加沉静,眸子转为冷厉深邃,抬眼盯着她,思虑许久,波澜不惊,冷声道:
方无尽我考虑将崔汐怡娶了
顿了顿,提声问:
方无尽你意下如何
金羽听罢,如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惊诧在原地,许久,金羽回神,空白的大脑恢复意识,她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屋内一片寂静,方无尽始终未说话,冷眸看着她,像在等她开口。金羽平静心绪,不动声色应道:
崔贻舒这……不好吧
方无尽冷笑道:
方无尽我虽不比王爷有权有势,可在京内,我的权利手段绰绰有余,就算权贵也得敬让我三分
方无尽何况她在我府上这么久,省的以后传出去让她清白受损,我给她个名分不好么
眼神看着她,声音顿挫,冷声强调着:
方无尽你作为姐姐不该替她高兴么
金羽眼里,方无尽冷血乖张,不会爱任何人,他娶崔汐怡,也定不是因为爱她,那若此事成真,恐怕也只是他报复的一环,今后必后患无穷
金羽自然极力抗拒,不能眼看此事发生,顾不得细想,心绪纷乱,不再逆来顺受,不由得一切掩饰跃然脸上,愤怒地脱口而出道:
崔贻舒你何必将仇恨波及到她?我认命,任你摆布还不够么
方无尽看到金羽果然另有打算,知道这一次,他又摸准了金羽的软肋,漫不经心调侃道:
方无尽你的意思,你想替她嫁?
金羽瞬间愣住,怒火中烧的心又被剜了一刀,又怕又怒,愤恨又不甘,看着方无尽,她沉默许久,才冷静下来,准备开口:
崔贻舒我……
话未出口,方无尽直接打断,冷声挑衅:
方无尽你就算愿意,我不一定看得上
说着,瞥了她眼,就此展开道:
方无尽论温柔、听话懂事,亦或温顺娴静,你怕没有崔汐怡七八分吧。不过论蛮横无理、诡计多端,妩媚多情逢场作戏,你倒胜出她七八分
方无尽更加肆无忌惮地挑衅:
方无尽所以我可以娶她,而你却只能做下人、棋子,甚至弃子
崔贻舒凭我,也不想入你的方府,这一点,是我们难得的共识。为奴为婢虽然低贱,但也比嫁于你更有尊严,更高贵些,这是我抗拒崔汐怡嫁给你的原因
说罢,金羽许久未见的,释放得肆意嘲笑着
崔贻舒你以为我介意如今的卑贱么?若她不是崔家人,你以为能影响我分毫么
语罢,笑得愈加猖狂
方无尽反被她刺痛,她的话和笑都不偏不倚得戳在他的痛点上,方无尽惊诧片刻:
方无尽这么久,她还是那般牙尖嘴利,这些屈辱竟还没折断她的硬骨头
方无尽压制住怒火,嘴角上勾,漫不经心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冷言:
方无尽你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但你永远无处可逃
是,至少现在金羽是他的笼中困兽,无处逃脱,力不从心,一句话便击溃金羽大半底气,金羽听罢,漠然垂眸
方无尽得逞,兴致更甚,步步紧逼:
方无尽崔府和崔汐怡,你不都想救么?
肆意挑衅着:
方无尽你处处皆软肋,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跟我横
漫不经心道:
方无尽从始至终,你不过是我可舍可弃的棋子、玩物,更是仇人。谈条件的机会是我给你的,不会真以为可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戏谑着冷言:
方无尽摆清自己的位置,你还能苟且求生,得益于我兴致正浓,你尚有机会
转而冷声怒斥:
方无尽否则,你命再大也不够偿曾经的错……花招再多,还能救崔府几次
方无尽直接挑明猜测她的心思:
方无尽你不是还想救崔汐怡么,留在这,想着怎么和她一起脱身?
金羽被看透,面对方无尽的无所顾忌地摊牌,金羽竭力镇定,面不改色,尽力沉着,不愿流露慌张无措
方无尽见她沉默不语,冷眼看着她,不屑地冷漠道:
方无尽你想替她,还得拿出点真本事
方无尽一番侮辱调侃后,直接点破她的心思:
方无尽否则怎么救她呢
金羽听罢,无言以对,全部想法计划都被方无尽牵制着,若他步步紧逼,自己根本寸步难行。何况他异常机警敏锐,又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算计筹谋都在自己之上,他想知道的基本尽在他掌握之中。
心里越发焦灼:
崔贻舒想避开他做什么,莫说在方府,就算在京城中,也难如登天。
金羽想着,越发沮丧无助,无奈失望,落寞垂眸
方无尽审视许久,语气些微平静,冷厉如常道:
方无尽你最好别再起其它念头
气场冷寂强势,气势压迫不留余地,提醒她:
方无尽踏实在方府待着,以后自有你的用处。崔府也会因此平稳安定许久,这不正如你意么
方无尽冷声,顿挫强调着:
方无尽金羽
似乎在提醒她,别做妄然地挣扎,只会自讨苦吃
方无尽毫无波澜,像一切未发生过,面色如常淡定,提起手边斟好许久的茶,茶虽冷了,茶味更浓,略微清香甘甜的洞庭碧螺春,他一口饮尽,舌尖回甘。方无尽目光冷峻深邃,命令:
方无尽你可以下去,做你该做的了
金羽心焦无力,应声离开
而资王府里,封妃大典落幕后,热闹回归平静。王爷自那日后,越发冷峻,不苟言笑,不似之前那般温润明朗,多了几分威压的距离感,令人敬而生畏
资王府愈加寂静,平日里大家再不敢随意说笑,怕触怒资王爷
王爷极少去沈氏房内过夜,就算去了,也只是停留几个时辰,最多不过寅时,便回了书房歇息或看公文。
王爷这样久了,王府下人间传开闲言碎语,说:
资王府丫鬟铃儿沈氏入府这么久,王爷还没碰过她呢
侍卫惊诧,一脸怀疑:
资王府侍卫罗云不会吧,沈氏可是沈中书的女儿,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的王府,封妃大典搞那么大,无人不知,举国同庆,王爷怎么可能冷落新王妃
丫鬟见状,道出细节,极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资王府丫鬟铃儿真的,洞房那天,第二日一早,我去王妃房里送的洗漱和早点,房里只有沈氏一人,王爷的影子都没见
资王府丫鬟铃儿连洞房那日都不在一起过夜,更别提这几日了
资王府丫鬟铃儿反正我是没见王爷早上从王妃屋里出来过
侍卫闻言,未缓过神,略微惊慌失措,提醒她:
资王府侍卫罗云这事你可别乱传,传到王妃和王爷耳朵里,都吃不了兜着走
丫鬟觉得他少见多怪、小题大做,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从容不迫道:
资王府丫鬟铃儿府里的下人都传遍了,毕竟都这么久了,通房丫鬟谁人不知,没人敢提,但都心知肚明
罗云听罢,不再应声,心领神会,缄口不言,忙训练去了
范宇和罗云同为侍卫,关系亲近。一日,二人一起饮酒时,罗云无意透露沈氏并未与王爷同房的传言,范宇闻言,刚端起酒杯的手瞬间顿住,脸色顷刻沉静,笑意荡然无存,蹙眉沉思……接着,和罗云又饮了几杯,借口离开了:
资王随从范宇刚想起来,王爷还安排了别的事,我去忙一下,先失陪了
资王随从范宇罗兄见谅,下次再一起畅饮,补上这次的遗憾
话音未落,便匆匆离开了,只留得罗云一人醉意微醺,摸不着头脑,听罢,来不及反应,见他健步离开,只得无奈叹气,一人独酌了
范宇疾步来到王爷书房,见书房亮着灯,知道王爷定在里面,却迟迟不敢敲门请见,心有顾虑,在门前踱步,吹了三刻风,酒醒了大半,仍犹豫不决。思前想后,他抛却顾虑,一鼓作气,直接提手敲门,请见王爷: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范宇求见
王爷闻声,安静片刻,应声道:
唐资王李谦进来
范宇进门,谨慎地察言观色。看王爷正在处理公务,心情平和。这才鼓足勇气,直言不讳道: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卑职听说……您……还未与王妃同房?
言语中略微犹豫忐忑,虽觉不妥,终还是忍不住,话已出口
王爷听罢,瞬间横眉怒目,直视范宇,怒问:
唐资王李谦你哪儿听来的
范宇见王爷怒火骤起,赶忙跪地,应道:
资王随从范宇这……府里下人间都传遍了
王爷思虑良久,蹙眉凝眸,厉声问:
唐资王李谦怎么传的
范宇虽一直跟随王爷,了解王爷的脾性,忠心耿耿,此时还是被王爷怒火吓到,微颤着声音应道:
资王随从范宇都说……您与王妃至今未同房,王妃备受冷落……大概不受宠……
唐资王李谦胡闹,这种流言蜚语不仅背地里说三道四,还能上的了台面了?都能如此以下犯上了么,是我对你们太过放任宽厚了么
范宇自知失礼,自认: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恕卑职僭越冒犯
接着,将在门外斟酌许久,憋闷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声音铿锵,不急不缓道:
资王随从范宇您知道属下脾性,跟随您这么多年,性子刚直,有话直说,心里藏不住事,可敢说对您忠心不二、日月可鉴,赤诚肝胆,生死可抛
王爷蹙眉听着,若有所思,眼神愈加深邃威严。范宇察觉,些微思索,接着道:
资王随从范宇如今就算是斗胆冒犯,也想忠言逆耳一次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属下跟您直言,这事如今府里丫鬟间传遍了,属下虽刚刚才得知,可如今早难以堵住风言风语了,恐怕很快会传到兰王妃那里,到时,她是中书之女,怎么可能甘心受此大辱
范宇提起此前之事,以作前车之鉴,冒降罪之险谏言: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您别忘了,您曾为了崔家得罪卢杞,此刻已有卢杞虎视眈眈,本就要多加防备。
资王随从范宇本来,此次赐婚也算歪打正着,能与沈中书可以借联姻关系更进一步,加深同僚之好,亲上加亲,他自然不会与您作对,在朝中百利无一害,您还可以借势积蓄储备,重新夺回主动权。而如今,您万万不要感情用事,对王妃不宜冷落,在朝中小心行事,不宜树敌了
范宇说到这,犹豫片刻,虽对接下来的话有顾虑,却还是话到嘴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无旁骛脱口而出道:
资王随从范宇如果真如传言,您真冷落了她,她本就心生委屈不满,再加上闲言碎语推波助澜,她难免会跟沈中书诉苦,到时候沈中书怎会眼看女儿受委屈坐视不理,王爷在朝中只会多一阻力,实在不妥
转言又道:
资王随从范宇属下自小跟着您,知道您有宏图伟略,心怀鸿鹄之志,心怀百姓,忧国思民,也知道您隐忍积蓄,待厚积薄发。属下不想看您功亏一篑,请您慎思,望王爷将雄才伟略施展于满心抱负,而非儿女情长,莫要优柔寡断、意气行事
声音字句铿锵、顿挫有力,毫不犹豫地坦诚忠心:
资王随从范宇王爷心在,我们就在,属下愿跟随您刀山火海,生死无悔
资王随从范宇属下已将想说的一吐而快,足矣,王爷如何责罚,属下亦无悔。如何决定,由王爷斟酌,属下愿追随
语罢,跪地伏身行大礼,候命等待王爷决定
王爷沉默许久,面色严肃凝重,深思熟虑后,念他忠心,并未大动肝火,若有所思,道:
唐资王李谦你所说的,本王岂会没考虑过?所言也并未故意冒犯,有几分道理
王爷凝眸,目光炯炯盯着他,坦言:
唐资王李谦知道你忠心,可你不该僭越本王内院的家事,失了分寸,此风不可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王爷思虑片刻,语气稍微缓和,面色沉凝道:
唐资王李谦只是念你跟随本王色多年,忠心可贵,自行去领五十大板吧
自打范宇进门,就带着轻微酒气,王爷提醒他:
唐资王李谦以后少喝酒,免得酒后失言、醉后失态,耽误正事
语罢,顿了片刻,威言沉声,补充道:
唐资王李谦做好分内之事,牢记切莫再犯
范宇毅然决定忠言逆耳的时候,就自知难逃罪责,不卑不亢应声道:
资王随从范宇属下,领罚
语罢,眉目淡定、毫无惧色地退出王爷书房,自行领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