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后半夜终归是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落在屋顶的雪上,更显得阴冷寂寥。
宫门后山。
古朴的亭子里,一缕茶烟向上飘散,消失在这寒冷的雪夜之中。
“你将沈姑娘送去前山了?”茶盏落在桌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寂静一片的院子里,清脆异常。冷白的月光落在白衣胜雪的月公子身上,他鬓边发白的发色仿佛是月色所染。
面上依旧清润的笑着,眼神却是冷的很,让人看不出表情。
“嗯……”目光从月色中抽离,对面身着墨蓝色衣袍的雪重子面色平淡的应了声。
“那玉佩果真是神,可见沈姑娘并非普通人……”
目光一转,雪重子打断了月公子的话,“自有定数,我该做的都已经结束了。”近半月,沈知渝来了宫门后山,雪重子原本波澜不惊的性子说不上被改变,也算是受到影响,破了许多例子,这件事,多年后的他都不曾明白,为何会如此。
“可能……是想弥补那缺憾吧……”一声叹息自雪重子口中飘出,消散在夜里,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
……
沈知渝就这样在徵宫住下了,虽然不知雪重子是如何让宫远徵答应的。姜洛梨目前法力微弱,无法维持太久人身,所以时常化作蝴蝶,或是在玉佩里休息。
虽然是冷清的徵宫,但是雪重子也打点好一切,找了个丫鬟照顾沈知渝。作为师徒,沈知渝不明白,难道雪重子就这么一句话不交代的把她扔在这里了吗。
可是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雪重子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只能靠她自己继续走下去了。
这日,早早起了床,沈知渝乖乖待在房间里,复盘着这几日的事情。
宫远徵似乎就像那日她模糊记忆里的幻觉般,从未出现过。是啊,她只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甚至没有被排除是刺客的嫌疑,即使雪重子的安排,她不相信生性多疑的宫远徵会轻易消除对她的怀疑和提防,能把她放在徵宫,哪怕是最偏的院子这里的房间,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
昨日听到了下人们的讨论,听说宫门执刃换人了,老执刃和少主竟然一夜之间被害身亡。
怕是各宫现在都忙得很吧,更没人管她这么一个边缘人物。
回想来到徵宫的前一夜,高烧不退的她只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意识不清楚,只能依稀记起某个瞬间好似被某种力量灌注全身,好像身体都变得轻巧无比。
可是混沌的脑海无法给出任何答案,更不要提雪重子什么都没有交代的把她留在这……
原本脑海中密布着的疑云,沈知渝只感觉更加迷惑不解了。
“唉……”手撑着下巴,面朝着窗外的沈知渝一脸惆怅。
“阿渝……你怎么不吃东西?”闪身出现的姜洛梨瞧见桌子上丝毫未动的饭菜,不禁挠了挠头,担心的问出口。
“我吃不下。”
“可是不吃饭怎么行,你这几日身体才恢复,怎么撑得住?”说完就做到一旁的凳子上,神情紧张的盯着面前的沈知渝。
“可惜我没法在人前现身,不然我帮你去热一热饭菜。……哎?”姜洛梨突然想起这几日的修炼又精进了,可以用法术啊。
似乎是察觉到姜洛梨的打算,沈知渝一抬手止住了姜洛梨的动作,“不用了,我今天不想吃。”
沈知渝来的这两天一直待在房间,除了定点会有下人送饭过来,从没出去过,她也不敢随便在徵宫乱逛,本就不好保住的小命,她可不想再去危险的边缘试探。
……
……
徵宫,炼药房。
摘下墨色手套,轻嗅着药壶里的药味,宫远徵抬手将药汤倾倒进碗中。
“……”本就被宫子羽当上执刃的事烦的头疼,回忆起那日夜里的荒唐事,和那个让人厌恶的雪重子。后知后觉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会答应收留那个可疑的女子。
本和药草待在一起就会平静下来的心,今日却无法平复。
想到此,停下了手里的事,迈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
李管家是徵宫的管事,宫远徵的得力手下,可以说徵宫上下都由他操持着。
“回宫三公子,那姑娘这几日的吃食都由小桃送到房间里的。您吩咐我安排人盯着的,也并没有看到姑娘走出房门。”李管家说完,低头向身旁的主子施礼。
“嗯,很好。”一身墨青色衣袍,腰间挂着暗器囊袋,发间依旧是点缀着小铃铛,额前的黑色抹额随着他眉头的放松而微微颤动。
心头涌上思绪,宫远徵迈着步子朝着徵宫偏院走去。
……
宫远徵走后。
“你说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竟然让我们徵公子这么上心。”扫走地上被雪水沾湿的落叶,小厮张林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宫远徵离开的方向道。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说不定是给徵公子安排的新娘呢?”另一个小厮赵六擦了镲额头的汗,兴致勃勃地说着。
“不能吧……宫三公子还未及冠,这也太荒唐了。”张林啧啧一声,低头整理着扫把。
……
“确实荒唐!你们忙完了吗就敢在这妄议主子?几个脑袋够你们掉啊!”李管家一脸气愤的一手捏一个耳朵的教训着俩小厮,“提溜”着俩人离去。
……
……
“无锋刺客打入宫门了,徵宫上下都被杀了,整个院子里都是血……”
……
“徵宫只剩下宫三公子了……”
……
“宫三公子可是宫门百年难道一遇的制毒天才,除了制毒和研究暗器他还能干什么呢,整天阴郁着……”
……
“宫远徵?他可没有心,阴险歹毒的很。”
……
……
走在走廊里,雪水融化滴答的从屋檐落下。
宫远徵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些记忆,“呵”……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心烦意乱。
思虑自此,脚步一顿,抬头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偏院的一间屋子前。
……
半个小时前。
房间内。
百般考虑,毫无头绪的沈知渝,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
独自开朗的姜洛梨在窗口前化身成了小蝴蝶,正欲飞出去。
沈知渝随手扔到桌上的那个玉佩,此时神奇的发出了蓝色光芒……
一抹神识,悄无声息的钻进了沈知渝体内。正是那夜驱使沈知渝夜探徵宫的罪魁祸首。
“唔……”头疼欲裂,走马灯式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沈知渝脑海,沈知渝无措的捂着脑袋。
想起来了,那夜的事情……
“……”她 怎么 敢的 ……沈知渝脑海中浮现几个大字,是不是是不是调戏宫远徵呢?逐渐瞪大的眼睛表现出沈知渝震惊的心境,她此刻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几种把自己送走的法子。
人在极度恐慌时,是发不出声音的,她觉得。
姜洛梨注意到沈知渝的不对劲,急匆匆的凑了过来。
沈知渝很想知道,作为一个妈粉,调戏了多疑狠厉的疯批角色宫远徵之后怎么死会比较舒服呢?
更可怕的是,那股神奇的力量很确定的告诉她,离开这世界的秘密,就在徵宫,甚至在宫远徵身上。
可是她只知道,她想在这宫门顺利活下去可能都是一种奢侈,打宫远徵的主意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
身后的姜洛梨未靠近沈知渝之时,被一抹神识钻入脑海。
只是一瞬间,姜洛梨的眼眸中一抹蓝色的光闪过,继而恢复如常。
“阿渝,你必须取得宫远徵的信任,留在身边,才能有一线生机。”未等沈知渝反应,一脸凝重,与往日不同气息的姜洛梨站到沈知渝面前。
“你应该能感觉得到……”姜洛梨一抬手,视线落向沈知渝左手手腕处。
沈知渝心头一紧,是……自来到徵宫第二日一早,她就看到左手手腕处的黑红色细线,原本不曾在意,可这几日明显有一点点变化,甚至在情绪波动很大时,她会感觉浑身不适,虽然不曾经历,也不懂医术,可敏感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是同心咒,你需要用它绑定你和宫远徵,你才能不会轻易死于他的手。”青蓝色的光自姜洛梨的手中发出,一瞬间打入沈知渝的眉心。
沈知渝只感受到一阵清凉伴随着一丝疼痛,继而恢复如常,
“记住,你时间不多了。”蓝色的光交织着白色,姜洛梨周身变换,眼眸中一闪,迷迷糊糊眨巴着眼睛的姜洛梨,困倦的化为小蝴蝶落在沈知渝肩头。
……
……
“这件事始终不能告诉她,我只希望她能快乐的长大。”卧室里,沈母耳边是通话中的手机。
……虚掩着的门口,站着十二岁的女孩,额头的薄汗,浸湿了碎发,刚刚从一场噩梦里惊醒,抱着娃娃下意识想来找妈妈寻求安慰。
可却听到了一些她这个年纪不理解,陌生的话……
默默无语,转身回了房间,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记忆好像一点点在恢复,沈知渝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此生注定要奔波的吧……
呵……本以为自己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开心的活过每一天就好了,再多一天就好了。
没想到,命运却好似跟她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
(低头注视着手腕那条黑线)“这条线到心脏的时候,我就活不久了吧。呵……”可笑,多可笑。本以为来到这里已经够荒谬的了,还要给她生命倒计时?
什么同心咒?同生共死吗?且不说她不熟悉宫远徵究竟什么秉性,能不能自保,要她去用卑劣的手段绑定另一个人而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可笑……
……脑海中闪过片刻颓废的想法,沈知渝拿起一旁的碗摔在地上。
下意识拿起一片碎片,眼神里一片死灰,盯着手腕。
“活下去……阿渝……”玉佩发散出蓝白色光,一袭蓝衣的女子,眉眼明媚,温柔的笑着……
下一秒交叠着沈母的脸出现……
“……”碎片掉落在地,沈知渝眼角的泪滴落在手心,与刚刚划伤的血交融在一起。
“阿……娘?”陌生的称呼自沈知渝口中呼出,沈知渝呆愣着注视着手心的殷红的血迹。
如此怕疼的她此刻却好似失去了感知,任由情绪疯长,眨巴着湿润的眼睛。
“活……下……去……”
……
时间回到现在。
“……”宫远徵迟疑着伸出手指,欲扣响面前的房门,转念一想,又收回了动作。
与此同时,
“……”沈知渝轻轻打开了门,目光与门前的人相撞。
“你是……宫三公子?”微微泛红的眼角,透露出沈知渝不安的心绪,可这一切虽然隐藏的拙劣,却未被宫远徵注意到。
“……”本想作罢离去的宫远徵被发现了个正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照例该来试探一下这个陌生的女子罢了。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