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算是厅里的年轻辅警了。辅警今年25岁,叫白彦。和赵尉、张轩差不多大,特爱吹牛。白彦为人低调,办事效率高,深受领导喜欢,和同事们的关系还不错。
在厅里,只要白彦敢说自己的驾驶技术第二,能说自己驾驶技术第一的辅警不超过5个。
“这起案件十分恶劣。一开始是咱们报案人去卫生间上厕所。咱们这个鸿城商场的卫生间的隔间下面缝隙都是很小,报案人就是看到她旁边的这个位置,隐隐约约有点血迹,以为是谁在厕所生孩子,就把保洁叫过来了,结果一开门,诶,人早凉凉了。旁边那个保洁直接晕了过去,报案人就报案了。”丁南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报案人报案的过程。
不到半个小时,“鸿城商场”的大字映入了众人眼帘。
“到了。”白彦停好车,打开车门,严清才第一次见识到这位“车神”,颜值虽然不如赵尉和张轩,但好歹长得也不赖。
白彦从大衣兜里掏出了烟盒,拿出了一根烟。打火机还没掏出来,嘴里叼着的烟被丁南一下子拽了过去。
“你才多大就抽烟!你也不学点好!”丁南又抢过烟包,把沾过白彦口水的那根烟放了回去,又扔回了车里。赵尉和张轩好像早已习惯了,两个人脸上丝毫没有表情的变化,只有严清和白彦脸上发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走啊,愣着干嘛?去现场啊!找老马啊”丁南拉着众人就往里走。当然,这里的老马指的就是安庆市公安局的刑警三大队长马邱队长。
安庆市鸿城商场大门口。
各种记者、网红把大门口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马队长,您能透露一些案件信息吗?”
“马队长请问,案件性质是什么?”
“马队长……”
“……”
此时的马邱十分“无助”,看到“披着”阳光向他走来的丁南、赵尉一行人,眼里顿时充满了希望,如同看到了救星。
“小黄,这群记者交给你,我去‘迎接’一下咱们技术人员。”马邱随意的扭头一交代。
亏这群记者还有点良心,但却不多。在给丁南众人让出一条道后。一名记者抢先拉住了走在前头的丁南胳膊,把话筒几乎是怼在了丁南脸上,其他记者纷纷效仿,更是有一名记者死死打住赵尉手不放。最后还是马邱和几位民警把众人从虎口“救”出来。
“诶,老丁啊,这案子可不好办啊。现在又有那么多记者。刚刚我们疏散人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拍了尸体照片,影响肯定不好啊。”马邱一脸无奈。
“老马,我是法医,又不是你的心里疏导师,你得让我见尸体,我让她“开口”。”丁南拍了拍马邱的肩膀。
“不是,可关键就是这案子有点蹊跷啊!”马邱急着拍了下大腿。
“内个啥,各位领导,我说个事行吗?”赵尉脸色苍白,紧咬着牙。
“有啥事,给你3秒快说!”丁南皱起了眉毛。
“马队长,大家都是有腿之人,你干嘛非拍我啊!疼啊!”赵尉扶着白彦,揉着腿说。
“我没使劲啊?”马邱一脸茫然。
“内腿不长您自个身上,您确实不疼啊!”赵尉一脸的无奈。
“马队!又发现一具尸体,目测男性。”一名男警说。
“完,又来一具。”马队长叹了口气。
“马队长,我能再说个事吗?”赵尉把头探了出来。丁南回头皱了一下眉头。
“咋啦,说,反正我没拍你大腿。”马队长一脸无奈。
“咱们一共发现了几具尸体?”
“加上刚刚那具,一共是四具。三女一男。”马队长依旧是一脸无奈。
“四具,数量不少啊!这就毁了四个家庭啊!诶。”丁南摇了摇头,倚着墙说。
“马队,您在这啊!”民警冯康焕急匆匆的赶来,破坏了现在悲伤的气氛。“报案人现在情绪控制不住了,非说要见我们领导,报案人现在已经打上了我们的民警了。”
鸿城商场临时接待厅。
报案人是一位二十七、二十八岁的小姑娘,可能饱受社会的风吹雨打,倒像一位四十岁的大妈。身上穿着鸿城商场清野超市的员工服,可能是工作需要,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底,画着现在流行清纯妆,可惜没有张好看的脸,女人把自己画的如一个疯了的女鬼。
冯康焕在门口拦下了马邱众人:“这个报案人是永和超市的售货员--王一彤,已经核实过身份了,没有问题。报案过程和我们电话里说的一样。”
“刚刚报案人不知道怎么了情绪突然飙升,直接把水砸到了我身上。”冯康焕一脸委屈的说,接着给马邱众人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被泼的水。
“啊!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去纪委举报你们,我要让你们当不了警察!”就在众人说话时,屋里的报案人情绪直线上升,声音尖锐的传了出来。
冯康焕听到这个声音,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说:“刚刚就是这样,突然就爆发了。她们超市老板告诉我,这个王一彤好像有间歇精神病,因为王一彤老在家里发疯,想去外面看看,作为老板好友的她父母,带着她给老板磕头,说不要工资给老板干活,老板勉强同意的。据说她还经常和顾客吵架,但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过。鉴于王一彤是否真的患有精神病,已经有两个侦查员去进行核实了。”
“桄榔——”
屋内传来一阵摔东西声。
马邱推门而进,被迎面王一彤扔过来的烟灰缸划过了脸颊,烟灰缸碎在了马邱脚边。
屋里的女警顾不上关心马邱,强控制着王一彤的双臂。马邱和站在门口的冯康焕一起冲了上去,强压住王一彤。
“你们这群疯子。你们这群疯子!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见你们领导!”王一彤使劲,企图挣脱众人的掌控。
“姑娘,你听我说,我就是他们的领导。”马邱撒开了双手,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姑娘你看这里,我是中虹省安元市市公安局三大队队长马邱。”
可能是看到了马邱的警官证,王一彤渐渐的不挣扎了,升手摸着马邱的警官证,看了许久。就这样过去了三十秒,王一彤的眼眶开始变得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打转。
“真的是,真的是......”王一彤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马邱盯着王一彤,目光十分柔和,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姑娘,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警官!警官!你一定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王一彤几乎是用尽了力气,用沙哑的嗓子喊了出来。
案发现场,鸿城商场女卫生间。
包括张轩在内的几位痕检员都趴在地上寻找物证。
“咋样啊?”冯康焕问一位痕检员。
那位痕检员从地上站了起来,回答道:“诶呀,这不行啊,这痕检员加上我和新来的实习生小肖一共才四个人,这是卫生间,人流多,保洁打扫又不到位, 这的足迹和指纹都又多又乱。”
“是的, 冯咂(冯康焕),你看嘛, 除了你刚刚走过来的那条通道的足迹, 和有死者的三个隔间我们提取完了, 其他的地方还没完成。而且光我们也不行啊! 光蹲着半天我腿都软了。”张轩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
“是啊! 这隔间太多,指挥中心已经通知了省厅的技术部门的领导来协助咱们办理此案。就是你们得在称一会......”冯康焕欲言又举止。
张轩一脸茫然:“为啥?”
“因为......门口记者,太多了,各大媒体的平台人来的也多,车停的也多,把路堵上了,现在这条街都走不了车。领导嘛......堵路上了。”冯康焕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看着几名震惊的痕检人员,冯康焕又宣布了一个坏消息:“马队长(马邱)还在安抚报案人情绪呢,然后派出去的侦查员遇到了一些困难。”此时,张轩的白眼已经翻上了天。
“走吧, 去看尸体吧。”站在门口许久的丁南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上刻着一行小字: 法医现场勘查箱。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小包”*, 塞给了严清一个。
“穿上。”丁南撕开了袋子的一角。严清也照着丁南的样子, 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第一具尸体(报案人发现) 所在隔间。
第一具尸体在女卫生间第一排的第二个隔间里。离这尸体还有一段距离时,严清就闻到了空气中含杂的血腥味,不禁皱了下眉头,用手又捏了捏口罩。
丁南推开了隔间门,尸体趴在了马桶上,以跪着的姿势冲着第一个隔间,尸体小腹位置插着一把刀,地上是一滩血,还有一部分已经干了。
丁南用棉签划过了地面上的血迹,又把沾有血迹的棉签放进了物证袋里。
“这个送到局里DNA室作化验,和死者(的DNA)比对一下,看是不是死者自己的。”丁南把物证袋递给了身后的一名警察。
“死者上衣和裤子都是永和超市售货员的工作服,应该是永和超市的工作人员,尸源好找了吧。”丁南慢慢得蹲下来,撩起了死者的衣服,回头对身后的马邱说。
“未见开放性伤口,死因还得回解剖室去解剖。”丁南紧皱着眉头。
赵尉也蹲下身子,尝试活动着死者的四肢大关节。站在一旁的严清仔细观察着,关节在赵尉的持续用力下,只产生了微弱的弯曲。
赵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勘查箱,对着丁南说:“嘶,师父,大关节尸僵差不多完全形成了,肌肉开始轻度收缩。并根据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一至三小时之内。现在是上午十点零九,死者应该是七点到九点之间遇害的。”
“小严,会用肛温计算死亡时间吗?”沉默好久的丁南突然发话。
严清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我......会吧?公式会背。”
“那你就按公式算一遍。”
“哦......尸体死亡10小时以内,每1小时尸体下降一度,根据现在的尸温,往回推......”严清自言自语,小声念叨。
“死者是在今天上午八点半到十点之间遇害的!”
“嗯,公式背的好,就是用的不对。”丁南摇了摇头。
“来,抬头看。”丁南来了一下严清,用手指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这里正对着通风口,这风大,比别的地方要冷一些,而且死者的工作装挺暴露的,应该是自己改过。所以尸温会下降的更快。死亡时间大概八点左右。”丁南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哦对了,记住,‘遇害’和‘死亡时间’是不一样的,别用错了。”丁南纠正了严清的一个错误。
“好的师父!”
“这个隔间现场勘查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老黄①他们的进度,顺便去迎接一些省厅的领导!然后赵尉把这收个尾,把尸体拉回局里,你俩也回局里等我们吧。”丁南揉了揉腰,很平静地说道。
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
十分钟前,赵尉和严清就已经坐车回到了市局里。此时,两个人正坐在办公室里,静地等待着丁南,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赵尉先打破了寂静,问严清:“你是本地人吗?”
严清被赵尉这一问问的十分紧张:“额......我户口本上写的是安元市,但是准确来说,我应该算是永安市(永安市,和安元市挨在一起,都属于中虹省的市区,是安元市的隔壁市)的人。”
“你家住两个市的边界线上?”
“额......差不多吧.......”
“你家住哪?”
“广平区嘉水县普华镇。”
赵尉皱了下眉头,心里念叨着:普华镇,一天天怎么全和普化镇干上了?......
“那不是属于安元市的地区吗?”赵尉又问。
严清在赵尉不停地追问下越来越紧张:“对,但是......但是镇子北是安元市境内的,镇子南就是永安市境内,相当......相当于把原来的普华镇给一分为二了,原本是属于永安市的,但是上世纪60年代进行了政治改革,将原本的普化镇给一分为二了,安元市内叫普华镇,在永安市境内的叫鑫全镇。在两个小镇的中间还有.......”严清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试图让赵尉理解的更彻底一些。
“诶!你俩在这啊,尸体刚运回来了,你们去看尸体吗?”白彦从办公桌后面探出了头来。
“另外,纪扬 ②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载着省厅领导和老丁(丁南)往回走了。”白彦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等师父回来。”赵尉敷衍的答了一声。严清看赵尉不为所动,也不知道要不要把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看到赵尉没有继续搭理自己,便转了过去。此时的赵尉,之所以敷衍的回答白彦,并不是出于工作方面,而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思考严清的话。
“我的老天爷,你们俩还好吗?”就在办公室陷入沉寂后的五分钟,张轩走进了办公室。
赵尉:“有事说话”
张轩一脸无奈:“刚刚在现场,小安(安清成 )也不知道干啥了,老丁指他鼻子就骂,老难听了。把我都给吓一激灵呢......”张轩说话声音越说越小,严清三人是越听越好奇。
“师哥,丁总叫你们去解剖室。”此时,“正主”安清成一脸委屈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去往解剖室路上。
张轩满脸好奇:“所以你当时到底干啥了?能把老丁那样脾气好的人都惹急,你也是够厉害的。”
一提起这个,安清成就更委屈了,嘴都耷拉到了下巴,向众人诉说自己的“委屈”:“当时,丁科长问我尸体什么时候死的,我说尸体十点左右死的,差不多十点半左右,丁科长脸‘歘’就黑下来了......”
张轩也是一脸无语:“不儿大哥,十点半?那你这骂挨得活该,合着我们去的时候人还有一口气是吗?”
“对啊,就......就黄副科长量的肛温,我就想着用地上血的凝结程度来检验的,结果一时嘴瓢,把八点半说成了十点半,当时丁科长眼里都发出了‘杀’我的光了!”安清成依旧是一脸的委屈,装出来无辜的样子,好像不是自己的错。
“根据你的‘伟大事迹’,总结俩字--”张轩一脸地无语。
“活该!”同作为法医赵尉比张轩更无语。
安清成闷闷不乐,随着一行人来到了解剖室。
安元市市法医学尸体解剖室。
安元市作为中虹省的省会,再加上近二十年来经济发展、社会发展等超速发展,连续多次上过媒体平台的热搜,安元市市长成景、副市长何秋然也成了名人,成景更是连续胜任市长一职十八年。在安元市各项发展飞速的情况下,犯罪案例逐年增加。自大前年起,在省、市公安部门和安元市市政府联合探讨下,开展了多项打击、预防犯罪的专项行动,有效降低了安元市的犯罪案例。为此,国家也注重安元市的技术部门的培养,先后给安元市市公安局各个技术部门调去、分配了多名技术人员,并且将法医学尸体解剖室、DNA室等进行了整体升级和改造。现在,严清眼里的解剖室是中虹省建造的第一个标准化法医学解剖室。在目前中虹省的16个地级市中,有十一个市拥有标准化解剖室(含安元市),剩下有两个市正在建造,一个市正在筹建。
作为丁南的徒弟,严清理应当然的和丁南一起解剖一号尸体。同时,还有十分不情愿和严清一起的赵尉。但是作为实习生,也是第一次参加解剖的严清,虽然还没有机会上手解剖尸体,但是成为了本次解剖的记录员之一。
丁南一边穿着着一次性解剖服,一边看着赵尉在解剖台和实验室来回走动的观察死者衣物,冷淡淡的询问:“衣物检查情况?”
此时,尸体已经被脱下了衣服,静静的躺在了解剖台上,一号死者雪白的皮肤上,有几处格格不入淤青,现在十分的明显。
“死者上衣和裤子后面有污渍,初步判断为卫生间中存在的污渍;死者身上的文胸及内裤没有出现问题,初步排除性侵害;上衣确实被私自改过,收腰了;裤子应该是前面加了一块布,让裤子看的像裤裙,这布上还有logo......看不清了,全是污渍了。”
丁南顺着赵尉的手看到布上了模糊不清的logo,就像赵尉所说,logo上有一层污渍,应该就是在卫生间地上蹭上的,还有一小块已经残缺了。
“这字,看不出来吗?”丁南瞪了一眼一旁的赵尉。赵尉倒也是诚实,摇了摇头。
“不行,这几乎和旁边已经混成一个色儿了,我觉得不只是在卫生间地上蹭的,”赵尉顿了顿,“应该在死者生前这个logo就看不清,可能被泼上东西了。”
“比如咖啡一类。”
解剖台。
赵尉和丁南在解剖台上按照惯例开始进行解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进行尸表检查,严清的笔都要写冒烟了。随着解剖刀划过死者的胸膛,器官整体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咳......我不行了......”说话的是痕检科和严清一起来的实习生,和现在市局局长一个姓,肖晓。
严清认识她,两个人都是从刑警学院毕业的,肖晓的寝室就在自己隔壁。
肖晓跑出解剖室,躲到旁边的厕所一阵干呕。
“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这才哪到哪啊?”丁南抬头瞄了一眼。
赵尉什么话也没说,神情一直没有变化,很淡定的进行操作。
丁南抬头看了一旁“欻欻”记录的严清,严清的眼神专注的在记录纸上和解剖台上来回晃荡。
丁南虽然带着口罩,但也不难看出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从严清身上收回:“受不了别强撑。”
严清笔一顿,能够明白师父此时正在体谅自己,又在记录纸继续记录起解剖的结果。
解剖并没有严清想的那样漫长,不过时间也不短,当赵尉开始缝合尸体时,严清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注:
*小包:这里指现场勘察装备,俗称“四套”,包括手套、鞋套、头套、口罩。
①老黄:全名黄喜男,安元市市局法医,男,三十九岁,中虹省安元市本地人。
②纪扬:全名张纪扬,男,安元市市局辅警之一,23岁,中虹省广庆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