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标那个夜晚,廖芜媛一整个心思都不在饭局上。
虽然丁萱带着她又认识了几个人,但她的眼睛总看着地上某个角落。她模样看着有些不自然地痴傻,这让一旁的丁祈礼有些发愁,像是感觉完成不了廖承志给他的要求了。
在饭局上,廖芜媛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些普罗旺斯炖菜和奶油炖鸡,其余时间都在桌子前望着餐盘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熬过了散场,廖芜媛跟丁萱说自己得去一趟洗手间。
丁萱询问是否在一旁等她,她说不用,她会自己打车。
丁萱知道Félix对她有意思,特别吩咐了Félix在一旁等她。
廖芜媛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大厅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在沙发前抽雪茄的Félix。
他今天穿了一身修长的西装,显得整个身材非常板正和英俊。
可廖芜媛并没有兴致,而是径直地走向门外。
“你要回去对吗?”
Félix拽住了廖芜媛的左手手腕,他讶然发现她的手腕好细,她的手腕上有一个银色的莫比乌斯手环,显得肤色极为淡雅。
“不是,我没想回去。”
“Lousie,你看着很疲惫。”
廖芜媛抬眼看他,问:“请问哪里有酒吧?”
Félix老老实实回答:“这附近有一个。”
“那就去那。”
廖芜媛刚走两步,就被Félix拉了回来。
“你不要喝酒,这么晚喝酒回去不安全,会遇到小偷。”
廖芜媛用尽全力甩开Félix的手:“我想喝点,不然晚上睡不着。”
Félix一手插着口袋说:“那我陪你喝。”
廖芜媛摇摇头:“不需要。”
Félix谨记丁萱的嘱托:“你嫂子把你交给我了,我必须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
廖芜媛冷哼了一声:“说你像商人还挺像,说你不像倒是有三分蠢劲。”
Félix有些疑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廖芜媛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是中文。
她摇摇头,直接往大门走。
今晚的巴黎最高温只有九度。加上这几天下雨,雨后的巴黎像是更冷了,Félix不得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廖芜媛身上,一边说:“你穿得太少了。”
廖芜媛低头看了看:“少吗?不少啊,我想去喝酒。中国人,喝了酒就温暖了,没事的。”
明明她没有醉,但说话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醉意。
她最后拒绝了Félix的外套,跟着他背后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酒吧。
酒吧人还挺多,但是位置却非常少,吧台也就只有一个位置了,廖芜媛直接坐了上去。她从没来过除了杨程夫妇酒吧以外的酒吧,自然不知道哪些酒可以让自己喝,直接上来就点了一杯白兰地。Félix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了,只好对服务员改口说要一杯普通红酒。
廖芜媛趴在桌子上,她侧着脸看旁边的人跳舞。
灯红酒绿下,唯独她一人格格不入。
她的脑海里是想余晟津抓的贼是不是就在酒吧里抓的。
以前她看过刑侦剧,里面其中一个案子就是这么抓住一个犯人的,所以她在想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然后在一旁磕碰受伤了?
廖芜媛并不会喝酒,她把红酒一饮而下,又示意酒保倒了一杯。
第二杯呈上来的时候,廖芜媛又是一饮而尽。
“别这样喝,容易醉的。”
两杯之后,她的脸露出了些许红晕。
廖芜媛还想要,但被Félix摁住了左手。
手环被震出响声,廖芜媛依旧有些醉意,她认不得眼前的金发男人,她用中文说:“嘿嘿,你看,这是我男朋友送的。”
Félix听不懂,用法语回她:“这是什么?”
廖芜媛从吧台椅子上下来,说:“回家,我要回家。”
Félix依旧听不懂,但他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回家,回我自己租的家,我不回自己家。”
廖芜媛转过身,双手被Félix的攥着,她觉得疼。
“你放开我行不行?”
不知道为何,廖芜媛今天醉的跟以往两次并不一样。
Félix皱着眉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廖芜媛急眼了:“你不要碰我,别碰我,走开!”
他俩一个说中文,一个说法文,显然一个鸡同鸭讲的现场。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一时之间都在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亚洲女人站出来,她四十岁左右,用法语质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廖芜媛听到亚洲口音转了一个头,看到了是黄种人,立马跑了过去,Félix拉也拉不稳,还险些趔趄倒地。
“我要回家!”
那女人见她说中文,低头用中文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廖芜媛摇摇头,走路依旧颤颤巍巍地:“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他是谁?”
女人一手护着廖芜媛,一边不忘用法语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Félix无奈:“我和她嫂子是朋友,她只喝了两杯红酒而已。”
女人又问:“她叫什么?”
Félix直接和盘托出,女人一边扶着廖芜媛,一边直接拿出朝着他走去,偷偷伸出警官证:“跟我走一趟。”
他们三个上了警车,廖芜媛还在对那个女警察说中文:“回家,我们回家,不要回我自己的家。”
女警察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呢?”
廖芜媛说:“我爸爸,坏!”
女警察知道她醉糊涂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法语:“为什么坏?”
廖芜媛示意女警察低头,只见女警察脸色微变,Félix对女警察说:“别听她乱讲,她家里什么情况她一点也不知道。”
Félix的举动引起了女警察说的怀疑。女警察吩咐同僚问了Félix几个问题,Félix也答了。女警察从车里拿出一瓶水给廖芜媛喝,廖芜媛喝了几口,但都吐出来了。廖芜媛还在用中文说:“回家,我想回家。”
女警察说:“好,我带你回家,你还记得地址吗?”
“地址?”廖芜媛抬起头,转头看向Félix:“他,他知道。”
Félix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不是完全醉了。
女警察用法语问廖芜媛:“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廖芜媛把食指放在女警察唇前:“这里是中国,要说中国话,不要说这些法语。”
女警察改用中文又问了一次。
廖芜媛开始慢慢清晰认知:“我嫂子朋友。”
“叫什么?”
“Félix。”
“你跟他熟悉吗?”
“不怎么。”
女警察又用法语转述了他们今天在这酒吧的用意。Félix也明白了原委,但他需要把酒钱交了。他把廖芜媛所住的地址交给了女警察,又跟女警察说了一些话,中间廖芜媛即便是醉了酒,但她依旧对Félix十分客气,可见这几天的相处也没有打开她的心门。
不知为何,Félix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反正让Félix对这个女人更加好奇。
她醉酒就是这样,比别人都要慢半截儿。
女警察把廖芜媛送到公寓的时候,是一个三十出头身穿白衬衫的亚洲男人开的门。
男人很惊讶,因为对面的女警察也是个亚洲人。
男人从女警察的手里接过廖芜媛,此时的廖芜媛已经安安稳稳地睡着,像一个玩累的小孩子一样,除了嘴角有些红酒酒渍,其他基本上很完整。女警察表明来意,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男人嗯了几句,用中文说了一句麻烦了,就用脚把门关上了。
……
廖泽烨望着睡熟的妹妹,一时之间不该如何开口。
丁萱帮着廖芜媛擦了擦脸,廖泽烨说:“我来吧。”
廖泽烨接过毛巾,很小心翼翼地擦,就像小时候廖芜媛在外吃席,也总会让他抱着自己,就连睡觉也不撒手。
丁萱问廖泽烨:“你行吗?”
廖泽烨颔首:“我可以的,你放心好了。”
廖芜媛盖着被子,手放在一旁,缓缓地睡着。
“以前她就是这样,喝口酒酿圆子都会醉。”
丁萱觉得奇怪:“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着她洗澡么?”
廖泽烨表示没关系:“第二天酒醒了就好。”
小两口就这样观察了半小时。半小时后确定无动静,他们才从房间门出去的。
他们回到房间,俩人坐在床上,彼此对视无言。
“小萱,我这次是来陪你的,你大可放宽心。”
“那件事若是自首了,判几年呢?”
“十几二十年吧。这辈子是我辜负你了,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丁萱搂住廖泽烨的腰间:“可我不后悔,我真的很爱你。”
廖泽烨揉着她的手腕:“傻女人,是我辜负你了,你还替我说话。万一我是无期徒刑,你岂不是要等我一辈子?”
“你就错不该杀那个人。”
“他从大学就对我身边的女人有意思。从你,再到我妹妹,我能做什么?我也是忍不住了,我不希望你们俩受苦,也不愿意你们俩被欺负。你知道当时那个傻丫头,那个傻丫头……居然想拿肉体去换,她真的傻。她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我爸是不能把她往火坑里跳的。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只有我们家族人才知道。我希望你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口,更不要告诉你爸妈和弟弟!”
丁萱侧着耳朵,听着廖泽烨说完了全部。
听完这件事,丁萱难以置信看着廖泽烨。廖泽烨的手在发抖,但她尽自己的全力包住了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抚摸着眼前的心上人的脸:“你……放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若是他日你真的进去了,我替你照顾她,替你看着她,哪怕是孤老一辈子,我也让她顺顺当当。”
廖泽烨抱住了丁萱,泪眼汪汪:“我该怎么感谢你?”
丁萱抚摸着他的背,内心也是一阵酸楚:“何必言谢?下辈子,不要再辜负我了,好不好?”
这一晚,谁都是未眠人。
而这一晚,廖芜媛做了很多乱糟糟的梦境。
她在凌晨醒来,这一次终于看清了一个女人的脸。
几个星期前,她梦到了两女一男也终于看清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二十出头,模样清秀,她能看清那女人的目光,她的泪遍布双眼,不比前面的一男一女,她穿着单薄,旁边是个手提包。廖芜媛仔细回忆着,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还在对那月色下的男人说:“我这个女儿真的很乖,你相信我,我也是想给她一个很好的生活。若不是跟你重逢,我不会为难你,我也想让孩子知道,你这个父亲是多么好。昔日我救你,我也真的不知道你是那个身份,是别人认出来的,跟我无关。”
廖芜媛仔细回忆着女人,这一次男人是说话了。
“你把女儿交给我可以,但你不能活。”
男人刚说话,廖芜媛就感觉到熟悉。
那是父亲的声音!
“为什么,我是她的母亲,我可以帮你照顾她!”
“我结婚了,你不能这样再纠缠我了。”
女人震惊,又说:“那我把女儿要回去,我的女儿,我只要我的女儿。”
男人从月色走近,他背对着月光,一把掐着女人的脖子:“女儿是我的,你凭什么说抱就抱,说不给就不给了?不过不死也可以,你提出条件,我帮你完成。”
廖芜媛本就是个局外人,而如今她看到此景,却觉得自己深陷其中。她从拉杆箱里拿出了一本很厚的素描本,把她梦里梦到的全部画了下来,一个场景都不敢忘。
因为这一次的梦境,及其清晰,清晰到她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画完已经是天将明的鱼肚白,廖芜媛放下手里的铅笔,看向了屋外。
她简单洗了个澡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房门,因为感觉喉咙发肿,她直接走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喝。
外面很安静,只有挂钟的声音嘀嘀嗒嗒作响。
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打开一旁的小灯,顺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望着这本书,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本书没看完。
她只简单看了几页,就拿着玻璃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早上有些冷,她穿着的是一条单薄的豆沙色丝绸睡裙,她拿起羽绒服披在自己的身上。她坐在书桌前,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打开台灯看着她自己的脸。
镜子前的脸像是瘦了一圈,下颌那边明显凹了下去。
廖芜媛又从一旁拿到了手机,看了一眼信息。信息不多,六条微信里唯独母亲占据了四条。
【丫头呀,好好吃饭了吗?】
【媛媛,嫂子有好好照顾你吗?】
【妈妈回头给你发体检报告,快出来了。】
【哥哥已经去巴黎找你了,你记得去找他。】
望着母亲的消息,廖芜媛觉得自己再怎么不堪,她将来也要把母亲带出家。
在法国呆了这么多天,廖芜媛就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当然,除了那一晚的埃菲尔铁塔。
廖芜媛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
跟着她一起回被窝的还有另外两条微信。
不过是法语发的,是Félix发过来的。
微信是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加的,廖芜媛并没有主动跟他聊过天。
上面除了上次加好友的申请,还有两条法语留言。
【好点没有?】
【你昨天喝了很多酒。】
望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六点。
廖芜媛基于礼貌,回复了一句:【谢谢,好些了。】
回复完,廖芜媛把手机反扣,什么事也不想理睬。
她躺在被子里,望着外面鱼肚白的天,想着余晟津是否出院。
竞标的事情结束后,廖芜媛就想回国了。
随着分手的日子越来越近,廖芜媛的心崩得更紧。
父亲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
其实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只是现在她在规划着,考虑着,思考着。
周围越来越亮,廖芜媛的心思也越来越重。
不仅如此,她的眼皮子也特别重。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像是失落,又像是从未有过的难过。
余晟津在医院只呆了一天就出院了。
当时他上班前给廖芜媛发了一条微信,就直接趁着邵言南不注意偷偷跑出去了。
众人见到余晟津回来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刚来上班的王泽涛,他看到余晟津头戴着弹力绷带帽,手指还被纱布缠绕,整个人除了白就是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鱼儿,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啊?”
他跟着王泽涛一起走进化验室,王泽涛手里还拿着一瓶西瓜味汽水。
“不用,我觉得队伍挺需要我的,我就回来了。”
王泽涛把汽水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一边换上白大褂,一边对余晟津说:“你来这做什么?”
“你这人,我来找你问结果的。“
余晟津从兜里拿出一根果丹皮,沿着透明纸剥开,咬了一口。
王泽涛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忘了,结果出来了已经,你不是跟我说让我给陈警官也发一份吗?”
“不用了,我亲自给她。”
余晟津的背靠在储物柜上,咬了几口果丹皮,连实验台都没走过去。王泽涛叙述的声音并不大,只听到打印机一阵阵声音传来,王泽涛拿着其中两张纸用订书机订好,一并交给了他。
余晟津看着王泽涛的表情,他猜不出来结果是什么。
“廖小姐的血型,是B型血吧?”
王泽涛的话在余晟津面前传来,让本低头的余晟津突然抬起头。
通过王泽涛的的眼神,余晟津瞬间明白了结果。
“这个事儿,我建议你组织一下语言。”
王泽涛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旁的洗手台洗了个手。
余晟津从王泽涛要了个牛皮纸文件袋把结果装了进去。拿着牛皮纸文件袋走出来的时候,余晟津觉得很重很重。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是我。”
“……”
“嗯,拿到了。”
“……”
“今晚我回去给您。”
“……”
“没事,就一点小伤,没关系。”
“……”
“跟她说了,她都骂死我了。”
“……”
“行,我知道了。”
走廊里,有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同事。
唯独余晟津停了下来,他拿着文件袋的手在发抖。
他背靠墙壁,头仰起看天花板,满眼思绪乱飘。
【这个事儿,我建议你组织一下语言。】
王泽涛的话一直盘旋在余晟津的脑海里,过目不忘。
回到办公室,余晟津的心思很重,他泡了一杯特浓咖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卷宗。
直到临近夜晚,陈昭来了。
她一眼望着办公桌前的儿子,既无奈又心疼。
只见余晟津披着一件春装外套,一手撑着脑袋,脑袋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弹力绷带帽,一双眼睛还盯着屏幕看,眨也不带眨。
直到她走近,余晟津都不曾发现母亲。
陈昭默默地把饭盒放在一边,去了吸烟室抽了一根烟。
警局抽烟的女警察很少,陈昭就是其中之一。
吸烟室只有一两个男警察。或许是没见过陈昭抽烟,还在那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些什么。
陈昭一向不介意别人说什么,直到孙义春走了进来。
孙义春看向她,发出惊叹:“小陈,你怎么在这?”
”没事,就是今天在学校下班早,来看看儿子的时候发现他还在上班就没打扰他。”
陈昭往一旁的垃圾桶上方弹了弹烟灰,她继续说:“我儿子怎么受这样的伤,你们也都不告诉我?”
孙义春坐在一旁点烟,接着说:“这傻孩子说小伤。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心。”
“你们男人就知道折腾,别的什么也不管,这不行啊!”
陈昭隔着烟雾吹出几口白气,她翘着二郎腿,头仰看天花板。孙义春望向她,她多了好多白发,余晟津的脸型跟她很像,都有一股傲劲。
陈昭本就是一个很平淡如水的人,她遇到女犯人可以游刃有余,遇到男犯人可以旁敲侧击。她天生就有一种冷面气质,当身为画像师站在一旁看犯人的时候,她那番神情都能让嫌犯抖上三抖。
“这孩子,真像他爸爸。”
“可就是遗传他爸爸了,别的啥事都没遗传到我。”
“小陈,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做才能让两全其美呢?”
“世界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大家都想拼命保护一些东西,但是人的容量是有限的,你抱起了这个,就不得不放弃那个。人生路很长,我们没有一直坚持同一份热忱。有些事情,好比忠孝。自古忠孝难两全,你看余铭洲,他也是个孝子,但他肩负了忠,所以难孝了。或许是朋友之间太想念的缘故,我很喜欢那孩子,那孩子我能感觉到她锦衣玉食哪哪都好,可就是有着一股单纯劲儿。我能看出来她有自己的想法,即使单纯,即使天真,但依旧不忘本心。过年的时候,她跟我提起她哥哥是个道友,说实在我也很惊讶,可是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很相信我。我在想她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后来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小晟的关系吧。”
陈昭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胸口的沉闷被烟草盖住,许久没有的沉重像是又回来了。
孙义春叹了一气,说:“这一次那小姑娘的哥哥给我们线报,我们这才抓住的机会抓到了坤都。”
“是啊,已经三十年过去了。”
陈昭张了张嘴,又吸上一口烟。
三十年,这样的案子在芜阳市发生还是三十年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她也开始了担忧未来的日子。
“小陈,三十年了,就没想过退休么?”
“你都没退休,我为什么要退休?可别看不起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以前的她没有顾忌,现在的她只想她的儿子平安。
“小陈,你以前和阿铭的事情,是我的失职。”
“何必再说这么多,我都说了那不是你们的过失。”
陈昭眉眼平淡,眼里望着吸烟室前摆放的文竹。
她抽完烟,拍了拍警服上的烟灰,直接抱着胳膊出去了。
这段时间大家的压力都很大。尤其是骸骨案的发生更是让老李的退休又远了一步,还有廖家的案子,跟多年前的案子合并起来的时候,就连余晟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不管事情怎样发展,他都要将这些人一一抓捕归案,给每一个人交代。
陈昭回到办公室,望向了儿子的办公位,他还是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陈昭从地上拿起饭盒,轻轻地拍打着儿子问:“小晟,该吃饭了。”
余晟津回过神来,透过电脑屏幕,陈昭看到儿子的神情不如往日般红润。
她把椅子搬到一边,故作冷静道:“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世人做事千万种,有的人做事愿自身好,有的人做事愿对方好,可有的人做事只为事情本身。在这剩下的时间里,余晟津只想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甚至忠心与忠诚两不负。可是有得就有失,这是真的,也是原意。
她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馄饨。
“我当然明白了,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了。”
陈昭绽开笑容,她尝试用笑容化解儿子的烦恼。
余晟津难得见母亲的笑,他也终于放下沉重的心。
而如今这条路已经走了过半,望着桌上的照片,他的心又释怀了不少。
陈昭看着儿子吃馄饨,笑着说:“你爸以前能吃二十个。”
“二十个?”余晟津险些没噎着,“我倒是没胃口吃那么多。”
陈昭问他:“好吃么?”
余晟津左右两边都鼓着馄饨:“好吃,上次吃还是奶奶做的。”
陈昭示意他:“那你多吃点。今天加班吗?”
余晟津颔首:“加班。”
“那你记得吃药啊。”
“嗯,这段时间不敢忘记。”
陈昭叹气,问他:“儿子啊,还有几天?”
余晟津掰着指头算日子:“十几天吧。”
余晟津拿出牛皮纸信封交给母亲:“这是我查出任欢和廖芜媛的鉴定。麻烦您帮我告诉她吧,这是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
陈昭拆开信,里面的结果映入眼帘,如同千万根针扎在自己的喉咙上。
想起了昔日的任青,也想起了昔日的丈夫。
种种回忆,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故事。
陈昭望着儿子,最后给出回应:“好,妈妈帮你完成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