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晟津跟廖芜媛约在了任意火锅店。
说实在的,其实廖芜媛并不是很想去。
面对DNA的结果,廖芜媛一直心有余悸。加上余晟津的职业关系,她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吃火锅。
坐在车上的时候,廖芜媛一言不发。
“怎么了,还生我气吗?”
余晟津语气很随和,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其实廖芜媛知道他的情绪是为了自己而随和的,不过她可不敢随便发脾气。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火锅店不安全。”
“就当为了我去一次吧。”余晟津打开车窗透气,“咱们去了两次,这一次第三次就好好吃一顿,啥也别想。”
“本市又不是只有这一家火锅店,主要是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好?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我觉得这是机密,我没好意思在这说。”
余晟津示意她打开扶手箱,让她把里面的黑色笔记本拿出来。
廖芜媛拿了出来,然后问了一句:“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就用这个开始你的线索。”
余晟津带着她来到火锅店的一个中型的包间。跟上次不同,这一次余晟津找了一个稍稍大一点的地方,空间管够,位置能坐四人。
他们一坐下来就确定了菜品和锅底。借着机会,余晟津打开了本子,然后开始跟廖芜媛进行了所要的机密商业谈话。
“你帮我确定好血型了吗?”
廖芜媛声音很小,小到听不到。
“确定好了,你是B型血。”
余晟津声音也很小,但比她的也就稍微大点。
廖芜媛也拿出一个本子,往里面写下了一个B。
“B型血,又是高度认定,我记得上次江队长跟小邵说过我和凶手有亲戚关系。那么就是说,我可能是我爸爸妈妈收养的,凶手是我们家的人?”
“不是。”余晟津把她本子拿了过来,开始给她画脉络图。上面他先写了一个「赵国华」,又写了她的名字,两者之间写了一道关系:【近亲】。”
“近亲?那有多近?”廖芜媛做出思考状,“该不会是我和我哥哥那种近吧?”
“现在有几种可能。一,根据我们的调查,赵国华的弟弟我们还不知道具体身份和名字。因为这个证据早就在多年前被销毁了,所以一切都很难说。只知道从任晨远的口中知道他姐姐的男朋友叫选华,至于什么选华一切未知,而且赵国华的弟弟已经死了,加上辽县户口合并的问题,我们并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爸妈不是赵国华亲属,你是赵家的女儿,但具体是哪一家的我们不知道。都说杀人总有基因,那么就是赵家这边一定有一段基因链出问题了。你的养父母收养你也是凑巧,凑巧碰到你是赵国华家族出来的女儿。可是你哥哥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早就有拐卖孩子的嫌疑。三,就是你本就是被诬陷的,至于怎么被诬陷的,可能是你父母掩护凶手。四,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家里人就是赵家人。”
余晟津一长段说完,她已经糊涂了。
“我是B型,那……那个高度认定的血型是什么?”
“A型。”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查到A型的人,那人就是我高度认定的亲戚咯?”
余晟津也有点乱了,像讲题一样给她拿笔解释画图:“不是,DNA和血型不是一码事。DNA是DNA,血型是血型,血型一样不代表DNA一样。但是呢,既然你是B,那你爸爸妈妈一定有一方是B型,这是基本打底。”
廖芜媛写下笔记,把自己和这血型的关系又写了下来。
锅底开了,食物也可以放了。
他们并没有面对面坐,而是同位坐一起。
余晟津拿起筷子给她夹点花生,示意她:“先吃点,别饿了。”
廖芜媛嗯了一声,接着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放。”
余晟津夹起肥牛放入她的锅里:“没事,我不饿,你先吃。”
廖芜媛瘪了嘴,放下筷子:“你要不吃我也不吃了。”
难得见她发脾气,他说:“好好好,我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们接下来十几天可能会见不到,我只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余晟津给她烫了牛肉,她直接吹了吹就吃了进去。
“你去哪要去十几天?”
“我要去法国,得去竞标。”
廖芜媛给余晟津烫了毛肚,他简单地吹了吹蘸了点香菜就着吃进去了。
“还想要下点什么吗?”
廖芜媛指着前面的土豆:“吃土豆。”
余晟津帮她下土豆,嘴里还泛着笑说:“多吃点,法国可没那么多好吃的。”
廖芜媛半委屈说:“我要三月一号才去呢,这么快就要赶我吗?”
余晟津用手掌覆住她的下巴:“我不敢。你几号回来,我去接你。”
廖芜媛低头回他:“按照机票应该是十九号凌晨一点多。”
他问她:“你想不想我来接你?”
她想了三四秒:“嗯,想。”
他低头吻下她的嘴角:“那就先吃吧,我看看有没有调休。”
她拽住他的衣服:“如果没有也不打紧,我自己走。”
“凌晨不安全。”
“我跟我嫂子一起,没事的。”
“那到时候再说,你最近都瘦了,吃什么了那么瘦?”
廖芜媛笑而不答。
余晟津搂着她帮她烫肉,示意她多吃点。
可廖芜媛还是想吃菜,她最近对肉没什么胃口。
他们点的肉其实不少,但他俩都没怎么碰海鲜。海鲜是火锅店送的,吃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奇氛围,他们好像都跟菜杠上了,就连余晟津也被影响到不想吃肉了。
“吃点肉。”
余晟津看她也吃菜,他只好给她夹了点肉涮了涮。
“你也吃。”
“对了,还有……”余晟津欲言又止,“我有个很不好的主意,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廖芜媛表示自己也有,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简单沉默了半分钟,肉都煮老找不到了,廖芜媛主动开口了。
“我去把我爸妈和哥哥的血型取出来。”
余晟津一个酱料没拿稳,碗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打破了沉寂。
服务员进来换了个新的,接着扫了扫就出去了。
火锅很烫,里面汩汩冒泡,肉和蛋饺还在锅里煮着。
“不,这很危险,我不同意。”
“你必须同意,这关系到谁在拿我当枪使。”
“芜媛。”余晟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个主意真的不好。”
“那你的主意是什么?”
廖芜媛放下筷子,用毛巾帮着余晟津擦着刚刚在手上蹭到了麻酱。
余晟津看着她的头顶,一只手罩在上面,接着开始揉。
“就是我有个办法,既然跟他证明是亲戚,那只能证明你跟他是亲戚。那你很有可能是他的爸爸或者妈妈的亲戚。如果他表姐还有别的亲戚,那我就用你的检材跟他们做鉴定,如果是真的,那结果是不是又会近一点?”
廖芜媛的手停了下来,随后慢慢抬起眼看他。
她能看出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坚定,但说出这段话的语气里,廖芜媛猜不出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对于她来说,他一定是经过了很多的深思熟虑,她的心也一直高悬着,对于她的身世,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余晟津的语气有一种莫名的丧:“这个方法,请问你能不能接受?”
廖芜媛颔首:“这个……主意还挺好,但我觉得还是把我爸妈的血型拿出来对比更好。”
“那……你可不要直接拿,你得有检材。”
廖芜媛思考了许久,她的情绪开始不自然地冒冷汗紧张。
“上次那些都用完了吗?”
“我觉得有新的,总归好一些。”
“阿晟,我想问你。就是……万一我不是我爸妈的亲孩子,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这么久?是利用我?还是本来我就是一个炮灰?”
“别这样想。现在DNA证明没有任何定论,有些事我们不要乱说,好不好?”
廖芜媛的手开始冒冷汗,就连筷子都抓不住了。
“可是如果我不是亲生的,为什么我爸妈和哥哥对我那么好?”
余晟津无奈回应了一句:“这我不敢乱说。毕竟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不敢乱下结论!”
廖芜媛两眼一横,坚定地说:“你别担心,我帮你。”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余晟津握紧她的手,一边还在哄:“你不要想太多,回头好好去竞标。到时候回国的时候我来接你,好不好?”
廖芜媛却说:“阿晟,我……万一这个结果真的不好,我们就真的分开吧,但前提是你给我的条件我一定会去做的,但是我真的不想拖累你。我想你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希望我们彼此都好,但是最好的办法就你要听我的。趁我爸爸还没有怀疑到什么,我们彼此趁早脱离关系,这样对你我都好。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件事暴露了,你我总有一个会变成炮灰!”
余晟津并没有多长的思考,而是直接同意了。
“做完这些,那就好聚好散吧。”
他本来也想说分手,但他始终说不出口。
廖芜媛拿起筷子说:“吃饭吧,今天你请客。”
如今,她却连抢单的力气都没有了。
余晟津瞥了一眼她:“我请就我请。”
廖芜媛望着他的样子,淡淡丢了一句:“早知道我就点象拔蚌了。”
余晟津笑着说:“你会点吗?”
廖芜媛抬起头夹了块娃娃菜入锅:“不点,我只想给你省点钱。”
“没必要,既然要请客,我就要给你吃好。”
火锅就一直在吃,他们低头抬头,动作默契。
两个人的筷子都在发抖,模样都带着酸楚。
他侧脸看她,她正低着头吃着他给自己的肉和菜。
她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于是别过脸,拿着碗背过身不去看他。
谁都像哭了,又好像都没有哭。
………
廖泽烨坐在车上,看着这文件夹发怵。
望着照片里的一家三口,他想起了刚才廖承志对自己的话。
“你想想看,凭什么人家可以一家三口,而你和你妈妈如此受苦?”
“二叔,可是他们家已经没了主心骨,我们又何必呢?”
“你自己为芜媛做的那件事,警察迟早有天会查到你的。”
就在刚刚在公司里,廖承志把余铭洲一家的信息交给了廖泽烨。
廖泽烨从桌子上拿起文件夹,面无表情地翻了翻。
廖承志学法律的,他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可是他现在已经背信弃义,已经忘了昔日学法律的初衷。
“泽烨,二叔只告诉你一件事,做事要做绝。”
廖承志找到他们的时候曾经对廖泽烨讲过,说他自己已经没办法学法律了,因为他的哥哥死了,就没有学法律的意义。他的博士学位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让余家人灭门。那个警察到死都没有放过他的哥哥,他恨余铭洲,非常恨。尤其当许惠曾说廖芜媛的男朋友姓余,他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一条线上了。
“泽烨,相信你还记得那场火拼,相信你还记得那警察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就是你爸爸的延续,你爸爸死前的那些话你应该有听到吧?你不能让你爸爸失望啊!”
“可是二叔……那个警察没有错的啊,他只是抓住爸爸,可是爸爸袭警了!”
廖承志愤怒地拍响了桌子:“谁说没错的?余铭洲他完全可以不用杀你爸爸的,你爸爸也是为了你,为了你妈妈,为了我。你明白吗?你现在的幸福安康全都是你爸爸用鲜血换来的。你现在为敌人说话,就是为你爸爸蒙羞!”
廖泽烨的手紧紧地攥着文件夹,他的心完全就不在这上面。
从爸爸去世后,他就跟着妈妈嫁给了二叔。那个时候的二叔很年轻,但二叔一点也不害怕被说叔嫂恋的名声,二叔也不畏惧别人评价自己。二叔曾说,那会儿他自己曾经也混沌过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甚至还开展了一段不必要的情缘,对于他来说这段时间简直就是他的黑历史。遇到了这辈子对他最痴情的女人,有了这辈子对他最放不开的女儿。
但廖承志不得不承认,是这个女儿的存在让他家大业大。
不过唯有一点,那就是廖承志从来都很嫌弃命运。
他一直还觉得老天爷并没有给他抛下橄榄枝。
“廖泽烨,你给我想清楚,如果你想让我们家好下去,你就去做。”
“人是杀不完的二叔。”
“那你必须给我考虑清楚,做还是不做。”
廖承志的话盘旋在他的脑海,廖泽烨看着这张照片在发怵。
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记忆力相对比来说清楚些。
在他们家楼下,那个抽烟,穿着蓝色羽绒服外套的男人。
他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人竟是妹妹的心上人。
那一晚妹妹和他的对话廖泽烨听到了。
妹妹是真的很爱他,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我再想想。”
“容不得你想太久,三月你去法国好好登记,我们的好日子快来了。三十年了,我总算可以帮我哥,帮你爸爸高枕无忧啦。”
“这样的话妹妹没有幸福了!”
“你妹妹就不应该来我们家,这样她就不会拖后腿,更不会爱上那种杂七杂八的人。”
“可是二叔……妹妹那么喜欢您。您敢说您不喜欢她吗?您别自己骗自己啊,您自己骗自己根本没意思。”
廖泽烨想起妹妹对自己吸药的反应。
他轻轻地弹烟,烟灰掉落在主驾驶座上很快消失不见。
他的内心十分焦灼。
对比自己,妹妹已经定局。
横竖都是死路,廖泽烨进退两难。
他在这结婚,妹妹却一辈子定在了这里。
一包烟抽完了,他的车里全都是青白色的烟。
这些事情足以将他窒息在一片汪洋大海。
从小到大他所受过的教育就是有错必须承认错误,叔叔是爸爸,妹妹是亲妹妹。虽然说跟妹妹不是同父同母,但多少也是堂兄妹,自己再怎么样也要做表率。
“阿泽,你是哥哥,妈妈不求你以后给妹妹做表率,只求你能够成才。但你要记住爸爸是怎么死的!他不是因为给你一个安稳的环境,他只是想赚钱,想赚很多钱的同时满足自己的欲望。妈并不求他赚很多钱,妈只求他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你看看那些钱,哪些是他用正经门路赚来的?我们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必须懂该如何处理错事。自己做错了事,一定要认,不能逃避!如果逃避,那么责任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最后伤害了身边人也不得而知。”
这一段话,是许惠在廖泽烨小时候就一直教育他。
那个时候他年纪小又很冲动,对于爸爸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那个叫余铭洲的警察,他确确实实恨过,也确确实实希望余铭洲能死。直到后来他真的死了,廖泽烨才发现诅咒的可怕性。
他确实有发过誓让余家人死光光,但也是年少轻狂,他这个愿望让妈妈关了他三天没吃饭。那个时候妹妹还很小,不知道哥哥和妈妈的矛盾,她就通过敲门,尝试用门缝板给哥哥塞糖果。
“哥哥吃棒棒糖,这是媛媛在幼儿园里老师奖励的。”
“哥哥,这是橡皮糖,媛媛可喜欢吃了。但是今天老师只给了一个,我想留给你吃。”
一想到这,廖泽烨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对不起很多人,唯独对不起妹妹。
他依稀记得妹妹在小学四年级第一次在年级级会上接触这类产品的反应,她一回来就扔下包在自己的床上翻滚。那会儿她刚打完羽毛球,衣服后背一堆汗,黏糊糊的汗连着衣服一起沾在他的床单上。
要是别人,廖泽烨绝对会暴怒。
可这是自己的妹妹,他并没有发多大的火。
“哥哥,今天我们年级级长老师带我们学了三大害!”
“哪三大害?”
“黄赌毒!”
“嗯?你学到了什么?”
“警察叔叔真可怜。”
“然后呢?”
“我们班有个男同学都哭了,他说他爸爸就是为了这个抓坏人死掉的。”
廖泽烨放下手里的笔,问她:“那男孩爸爸,是警察吗?”
廖芜媛摇摇头:“不是,他们说叫什么人,是帮警察叔叔的,反正死掉了。他也是爸爸死了之后有警察来家里说了才知道的,警察叔叔给了他们家很多钱。”
「线人」
廖泽烨松了一口气。
想到以前喜欢大英雄乔峰,廖泽烨就更为难了。
他离乔峰的目标越来越远,甚至还不如乔峰。
抽完最后一根烟,廖泽烨车里出来,从地下车库一路走了家门口前的紫藤架下。
风有点大,一向禁寒的廖泽烨都在打哆嗦。
他靠在路灯下叼着最后的烟,打算抽完了再走。
但烟不给力,很快就灭了。
想要再点也点不着了。
他的对面走来一对男女,女的笑声不大,但他听得很清。
他们站在另外一边的路灯下,彼此在说告别。
“你回去吧,耽误你时间了还。”
“我送你到门栋门口吧。”
“快回去吧,你不是还要加班?”
男人搂了搂女人,他低头吻下,接着跟她耳语几句话。
女人抬头看男人,她在凝望,语气里还带着依依不舍。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嗯。”
女人挥手告别男人。
廖泽烨认出了女人的背影,他开始装作没事人低头在紫藤架下抽烟。
女人越走越近,直到经过了他的身边。
廖泽烨见到女人的双脚脚尖面向左方向,像是在找包里的什么东西,停了足足有五六秒。
最后女人走进了门栋,廖泽烨才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