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江平戴着老花眼镜在查着一些资料。
按照陈昭所说的事情,他正在一步步核实。
推断,推理,就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邵言南也将把杨孟杰问过的问题又问了廖芜媛。
通过简单的审查,他们基本确定了杨孟杰是买家。
对于杨孟杰的指认,其实余晟津并不感觉到一丝一毫意外。
任晨远,其实一开始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余晟津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余晟津和邵言南这段时间里也在查任晨远。
他们跟踪了好几天,终于在五号找到了任晨远的踪迹。
任晨远在芜阳的秋澳码头被捕。
任晨远被抓的时候,身边还有他的父母。
任勇和陈金丽看着儿子在审讯室,很多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叙述。
余晟津在审讯室里看着任晨远,他转动着手里的水性笔,装作毫无所畏地说道:“真没想到,永安的总经理居然还涉嫌贩药。”
任晨远却说:“你们骸骨案不查了吗?我姐的事情,难道你们就不管她了吗?如今她都不能落叶归根,你们有责任的!”
余晟津淡然道:“我当然管,只是现在没有线索,你若是给我提供线索我就查。”
任晨远手铐着手铐,只提出了一个条件:“放我爸妈走。”
任勇问江平:“我儿子可以走了吗?”
江平嘴里叼着烟,摇了摇头。
陈金丽问江平:“那我儿子犯什么事了?”
隔着烟雾,陈金丽觉得江平的脸色很差。
江平语气如同雾凇一般冷:“你们自己问他。”
陈金丽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江平看出谢金丽有心虚的表情,但他又不知道谢金丽在隐瞒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你儿子现在是犯罪了。”
谢金丽突然抬起头:“什么,我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犯罪?”
任勇也说:“晨远绝对不会犯罪的啊!”
江平故意说了一句:“就算不是犯罪,也是帮凶!”
然而江平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一语成谶。
任晨远一直不说话,余晟津就一直陪他耗。
他入职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嫌疑犯能耗得过自己的。
“你不说话没关系,我陪你。”
任晨远抬起眼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余晟津的眼神及其深。余晟津没有抽烟,也没有发呆,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说来也奇怪,任晨远就这样望着余晟津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余晟津的五官很好,很端正,但他的神情是严肃的。他还在那等着自己说话,等着自己说证据。在余晟津的脸上,他只看出了严肃与冷漠,甚至一丝不苟。
“你要是不说,我就在这等你。”
余晟津从自夹克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掏出一根,点起。
在这不大的审讯室里,烟雾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你越是磨时间,你就越走不了。”
余晟津开始翻开桌子上的卷宗,假意看了起来。
“任晨远,你是任青的表弟,对于骸骨案你确实关联不是很多。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你的问题有很多,甚至还险些造成严重伤亡。即使你不说,我也有相关证据起诉你,不过看你是否认真把这件事说清楚和透彻。”
余晟津手一挥,邵言南从地上的牛皮纸箱子里拿出两个大小长度一样的针管。
“这两支针管,通过化验是属于同一剂药,他们的纯度都达到了惊人的峰值。你好好认一下,这两款药物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又或者,你私自交易通过别的途径引进你的公司?那你身后的那双手是谁?”
任晨远依旧一言不发,但他的双眼在看邵言南放在桌子上的两支针管。
“你可以不说话,反正现在这个药物贩卖到了多少我也快查到了,如果你不说,那还有更多的人受害。我不知道你卖这个药物是何居心?如果说让我们这市开始乱套,我只能说我誓死要把你们一一击破。这个地方从我出生以来就一直禁毒,如今你们居然敢在这个地方公然挑衅,是不是觉得司法公正已经在你们眼里已经不算个事儿了?”
任晨远听到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是第一接头人,我只是负责售卖,不负责他人死亡。”
邵言南刚要说话,就被余晟津劝住了。
余晟津继续说:“不负责他人死亡?就在1月28日凌晨,你卖给的一个人因为毒发,导致险些伤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没错,跟你们这些卖家当然无话可讲,你自然也不懂什么才叫真正的生命。反正人都是自私的,我觉得也很正常,但是当你听说你只负责售卖,不负责他人死亡,敢情死的不是自家人,你无所谓了是不是?”
灯光下,邵言南看到任晨远的手在暗暗握拳。
拳头边沿有汗,泛起了透透的白光。
就这样对峙了十分钟,任晨远终于说话了。
“我说。”
任晨远抬起头,平视余晟津。
余晟津掐掉了手里的烟头,开始握住手里的笔。
…………
廖芜媛洗完澡出来,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和一只小猫。
她擦着头发,望了一眼地上嗷呜嗷呜叫的马蹄莲。
“来吧,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嗷呜。”
小猫跟在她的后面,一下子跃在床上。
廖芜媛坐在床上抱着小猫,看着外面的天空。
她微微闭眼,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跟以往不同,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加速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要快跳出自己的嗓子,甚至要一跃而出。她咬了咬牙,努力撑着身子并把自己的后背靠在床头,她一动不动,本湿透的头发也渗出一丝汗滑落,她本能地去够手机,手机却掉在了地上。她也没力气去够,而是躺在边沿慢慢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周围一团漆黑,小猫嗷呜嗷呜地在一旁叫。
廖芜媛先打开台灯,接着慢慢下床,拿到了手机。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来自郑可茜,一个来自余晟津。
一个是一个小时前,一个是三分钟前。
她先回了郑可茜,郑可茜说已经回来了,想跟她一起吃饭。
她又打给了余晟津,余晟津却没接。
廖芜媛把手机放在充电器上插好,接着抱小猫走出了房间。
二月的冬天,屋外现在落着霏霏细雪。
廖芜媛抱着小猫来到阳台前,只感觉有些许寒风,却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屋外依旧白皑覆盖,寒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迷失了。
望着阳台上的座位,她想起了那一天。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抽烟,低声打电话,她给他递了一杯热可可。
她被他抱着,他亲吻她。
外面很冷,但她的心很暖。
她摸着这把椅子,像是他还在自己身边。
但是此时她的心情如同阴沉沉的天,一样是阴沉沉的。
电话又响了。
小猫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嗷呜了一声。
她关上阳台门跑去房间接电话。
“喂……”
对方没有说话,沉闷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廖芜媛的心情一直很紧张,等着电话里的人回复自己。
“是我。”
廖芜媛在电话那一头很紧张,她觉得余晟津有事找她。
“嗯,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余晟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他说不出口。
就在下午的时候,任晨远说指使人是廖芜媛的哥哥廖泽烨。
“我……”余晟津犹犹豫豫,“我想你了。”
“我也是。”廖芜媛捂着胸口,“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上班累不累?要不要我来找你?”
“不用!”余晟津声音很大,“不要来找我!”
廖芜媛怔住了,她的心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啊,我……我不该问。”
余晟津咬着烟点上火,接着用右手夹着烟说:“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啊,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廖芜媛觉得他肚子一定饿了,她柔和地说了一句:“我最近做菜很棒了,我回头一定要做给你吃!”
“是吗?”余晟津挤出笑容,“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几点了啊?你怎么还不吃饭?是抓到什么人让你难堪了吗?”
“现在……”余晟津看了看手机,“现在九点多快十点了。”
廖芜媛也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她说:“那你在哪?”
余晟津此时在她小区外面的停车处,他的心情因为任晨远说的话格外郁闷。
“在……”余晟津难得一次支支吾吾,“在……”
尤其在他这里,她确实精明。
“在我家楼下对吗?”
廖芜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猜出来的,因为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这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余晟津的身上滋生。
“对。”
“我来找你,你不准走!走了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好。”
余晟津挂掉电话,耐心等待着廖芜媛。
他从车里出来,背靠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正在静静地抽烟。
在联系廖芜媛前,他曾经联系过自己的妈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段感情,当自己告诉妈妈的时候,妈妈在那一头也沉闷了很久,后来也只问了他一句:“值得吗?”
【值得吗?】
他不知道妈妈是在问这个案子值得,还是人值得。
“妈,我不后悔。”
“我觉得她也是不后悔的。”
“我还是那句话,于公于私都要分清楚。”
陈昭在电话那一头叹气:“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想她一定不知道她哥哥做了那种事吧。”
“妈,可是我……很爱她。”
“她又有什么错呢?我只能说她哥哥太不是东西了!”
“那怎么办?”
“你要是想她的话,就去看看她吧。”
“妈,你怪我吗?”
“错的是那些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们。”
余晟津已经抽了无数根烟了,他这么多年从未抽过那么多烟。
以前一包能抽三个星期,今天却把一包烟全部都快抽完了。
他的手还在发抖,还在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小区门口。
很快,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像黑夜里的一片杏色云。
“阿晟?”
廖芜媛走上前,看着余晟津。
余晟津像是在发呆,他并没有留意到她已经来了。
她用力握他左手手腕晃动着:“阿晟!”
余晟津反应过来,烟灰不小心弹到了她的手背。
见她脸色微变,余晟津赶紧把烟踩在脚下,接着扔入旁边的垃圾桶。
他看着她的手背:“疼不疼?烫到了没有?”
廖芜媛觉得他很奇怪:“我没事,你怎么了?”
余晟津摇摇头:“没什么,我也很好。”
廖芜媛伸出左手摸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很冰。
“饿不饿?”
“嗯?”
“我说你,饿不饿?”
她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鬓角,踮起脚吻住。
余晟津先用左手抱着她的后背,接着又用右手把她抱紧。
廖芜媛感觉他在哭,但她没有阻止,而是柔声安慰。
余晟津恨命运的不公。
凭什么老天爷不让自己获得圆满!
凭什么让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他发誓要给自己和她一个家,他如今无法做到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保护她,可是眼下却是她挽救了他。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夜宵好不好呀?”
廖芜媛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余晟津发现她今天的手有着超乎以往的温暖。
余晟津看了一眼车:“那我得先停个车。”
廖芜媛点点头,示意他先去。
余晟津把车停入了停车场的时候,廖芜媛去了一旁的药店。
廖芜媛表明了自己的状况,老中医先给她看了看,接着给她开了点药,接着让她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
她买好药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余晟津从车库里面出来。
余晟津转动着自己的手机说:“你在药店干什么?”
廖芜媛很自然地挽他的胳膊,朝着里面老中医看了一眼:“哦,给我妈买点药。”
“阿姨怎么了?”
“哦,她有点……偏头痛,几十年老毛病了。”
“那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放心吧。”
走在路上,余晟津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带我去哪里吃?”
廖芜媛挽着他的胳膊也在笑:“我带你去附近一家好吃的烧烤。”
余晟津想,上次吃烧烤是什么时候?
上次还是高中时期,他们运动会打篮球打赢了高二,体育老师带他们去吃的。那会儿数他功劳最大,一连打了八个三分球,到最后轻松险胜高二3分的成绩赢了比赛。
廖芜媛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巷子,巷子前有个档口,档口里有几个桌子,桌子一旁有好几个空位置。老板打着赤膊,嘴里叼了根烟,肩头搭了一条白毛巾,看着有五十了,烤烧烤的样子很熟练。
她一转头想问余晟津想吃什么,却没看见他人。
找了许久,她终于在一处找到了他。
余晟津在昏黄路灯下几乎看不到。
他一个人靠在墙边,穿着又是一身黑,在昏暗的路灯下只露出一点嘴前的烟光。
廖芜媛走到余晟津面前,闻着他身上那股烟草味,侧着身子抱着他。
“我嘴里还有烟呢。”
“没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叫。”
“给我买点肉吧,我吃点肉。”
“嗯,喝酒吗?”
“不喝酒。”
“好的。”
“你吃过晚饭了吗?”
廖芜媛摸了摸肚子:“其实我也没吃。今天中午吃太晚了,晚上也不是很饿就没吃了。”
余晟津掐掉烟,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别这么傻。”
廖芜媛莞尔一笑,抬头看他:“那你吃不?”
余晟津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哑声道:“洗澡啦?”
“别转移话题,吃不吃?”
“当然吃。”
“真香啊。”
廖芜媛憋红了脸:“我洗澡了。”
余晟津笑着说:“我说烧烤。”
“……”
廖芜媛松开他的手,起身去前面点烧烤。
点完烧烤,廖芜媛拿着两个盘子走到他坐的桌子前。
余晟津坐到她的旁边,帮着她拿盘子。
在接过廖芜媛第二个盘子的时候,廖芜媛抬起眼问了他一句:“今晚还走吗?”
余晟津理了理自己的黑夹克上的领子:“你想我走吗?”
廖芜媛的声音轻不可闻:“你想走就走。”
余晟津抱住她:“我若是说不走呢?”
“先吃吧,等会儿凉了。”
她拿了一串牛肉串,一只手护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帮他拿着串用眼神示意他吃。
余晟津点点头:“好吃。”
廖芜媛语气难得一见的平淡:“多吃几口,我点了两盘。”
一串吃完,她低着头又自顾自地吃了几串花菜和娃娃菜。
余晟津不知道她怎么了,便问她:“你怎么了?”
廖芜媛没有理他。
她其实内心一直在憋,憋了好久。
廖芜媛很想笑,但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
其实她刚刚有些胸闷,她不能让他担心。
直到他说烧烤香,她才慢慢好了些。
等廖芜媛再抬起头,余晟津已经把眼前的一盘烧烤吃完了。
廖芜媛问:“你还吃吗?”
余晟津摇摇头:“不吃了,明天还要上班。”
余晟津刚要去老板那边买单,廖芜媛及时拽住了他的黑夹克:“我买单了。”
廖芜媛站起身去找老板要了个透明塑料袋,把剩下的烧烤都一并装了起来。
走回小区的路上,她停在了一个路灯下,示意余晟津不要动。
余晟津拉着她的手停了下来,低头正看着她。
廖芜媛示意他站在路灯下,她掏出湿纸巾给他擦脸。
他脸上和嘴角还有些许因为吃烧烤留下的油渍,在路灯的照映下非常明显。
擦到鼻子的时候,她突然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我自己当时对你有好感的时候。”
余晟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轻轻地用嘴吹着头上的头发,像是也想起来了。
“嗯,口香糖。”
“你还记得呀?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因为……”余晟津的左手慢慢地搂紧眼前的女人,“那个时候我对你也有好感。”
廖芜媛抬起头,她的身体离余晟津很近。
隔着夹克,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很热。
“那……”
“其实在餐厅,我就对你有意思了。”
彼此头顶是路灯,廖芜媛感觉到余晟津嘴里正随着他跟自己说话在冒白气。
廖芜媛轻轻地把抱他,她只露出半边脸。
余晟津身上有一股汗味盖过了身上的洗衣液香,她很喜欢。
“那你今晚还走吗?”
“不知道呢,我怕半夜影响你休息。”
“留下来吧,我给你做早餐吃好不好?”
廖芜媛抬起头看他,他是那么高大,五官是那么好看。
武生脸,赵云相,人间理想。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见廖芜媛这么恳求自己,余晟津最后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