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赶紧吃药。”
……
周六，凌晨三四点
男士低压怒火的冷声呵斥从沈误宅院传出，世事长眠时这灯火通明。
江潭端着药汤走到流误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如一滩烂泥仰倒床卧的人，逐字逐句提高音量、威压，想把人叫起乖乖喝药。
然而沈某人压根没有要动的意思，反手紧抓床单，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眼瞳孔失焦什么都看不见……
不得已，江医生只好手动将病人扶起，轻拍背帮他顺气，拿出幼师语气，又哄又骗，一口口把药喂完才放下沈误 。
现场满屋狼藉 ——衣柜被推倒，衣物遍地皆是；展柜里摆放着的酒、茶和瓷器无一幸免，玻璃渣随处可见，有些衣服恰好泡到酒水，像块不值钱抹布；书台还被砸断两条木腿子，墨喷洒在大理石地砖上，碎成渣的窗、体无完肤的墙……
江潭望观残局，略感可惜地摇摇头——自己奋斗半生所取得的荣华富贵，有人随手一推，就消逝西去。
一切始作俑者刚钓回半条命，大汗淋漓地躺在鲜血床上，身上也是咳出来的血，沈误面色苍白，豆大泪珠似雨划下脸颊，嘴角边余挂着血，气息若有若无，虚弱得不堪一击：“又麻烦你了……”
闻言，江潭冷哼一声，嘲讽道：“是麻烦啊，叫你这死命鬼缠上，我的财路也是要断送喽.”
沈误小幅度扯动嘴角，想抬手作势，不料一动，疼痛便牵动神经，全身蔓延，知觉无限放大，他咬紧牙忍受，艰涩问道：“江潭…你，你还有缓和剂吗?…不行，不行的话，安眠药…也可以…求，求你帮我……“声音愈来愈小，心虚不已……
江潭千里迢迢赶来送药，沈误打心底很感激。但实在太疼，体内仿佛有上万千只蚂蚁啃咬五脏六腑，头颅内恐有数千根玄针来回穿插，手掌脚心被烈火灼烧…一切一切痛不欲生，刹那间他竟然生出死亡念头。
江潭听到“缓和剂”就绷不住了，整个人冷得像块冰，看着沈误死去活来的模样陷入封年记忆——五年前，沈误也是这样求他……
从前如今像的十分里占九分，变的只有时间。
他寒声问，声线颤抖不稳不自知：“沈误，我是医生，不是药神，没有你要的良方好药，也不是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治不了你的信息共鸣，更不是天神，做不到每次都能把你这条烂命从鬼门里拉回来！…你十七岁第一次发作，我给你缓和剂那一刻，我已经偿罪了……”
“沈误，26岁的我不想和21岁时的我一样…成为罪人.”
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五年前那件事， 现在每一帧每一细节都历历在目，没有人敢忘，它是江潭噩梦的根源。
那天，沈误走出医院关押室，刚经历完信息素共鸣第一轮，疼痛与神魔鬼怪幻影交织，他一拳一拳把关押室铁门打穿打烂。一走出去21岁的江潭递给沈误一支缓和剂，因为是江潭自主研制的，所以他毫不犹豫注射，之后驱车高速(江潭开车跟在后面)。万万没预想到，共鸣这时再次发作，手脚不受控制颤抖，心如刀绞，痛得他睁不开眼…三秒不到，江潭目睹沈误的车失控冲破护栏，从悬崖直坠深海，他吓得急刹车，冲到边缘，却只看见炸出的水花……江潭瞬间瘫坐在原地——他的好朋友因为他的药出事了……医生杀死了病人…
最终，虽然沈误被救上来了，可它早已是江潭心头大刺，生根发芽。
沈误看不到江潭表情，知道自己触到江医生心中疼处，没再说下去。等江潭收拾好情绪，他故作轻松，语气里却含括着一丝无奈：“我…是绝症吧……”
半晌，他听到江潭沉声道：“有药，难寻啊…”
随后，沈误手里被塞了个药瓶——抑制药。
一阵脚步声后，夜回归寂静。
“26岁的江潭与21岁的江潭做出了一致的决择.”
对，变的只有时间，罪人永远是罪人。
第二天一早，沈误就找家政上门清理，还有专门护工给他处理了基本伤口。
恰逢今日阳光宜人，气候回春，后庭院中清雅。
沈误坐着轮椅享受柔乡春光， 腿上卧着熟悉的猫。木花舒服得长伸脖子打哈欠，撒娇般翻身露出肚皮让沈误摸它，沈误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上下来回撸猫，看着木花，回想起昨夜间的小插曲——他刚睡下不久，由远到近传出猫叫声，一睁眼就对上一双闪亮亮的眼睛，沈误背后发凉，大眼瞪小眼，然后猫趁他不留神钻进了被窝，爬到身上，舔锁骨又舔脖子……沈误看这德性，马上就知道是沈祺的猫——木花，安心许多，便抱猫睡了，一觉到天亮。
这猫似乎很粘他，离一刻都不行，不抱它就会一直在脚边绕，然后不停“喵喵”控诉，所以沈误惯它惯到现在……
“咚…咚”敲门声，沈误推着轮椅去开门
“请问您看见…”
“什么事?”
二者声音同时响起，他抬头对上沈祺垂眸目光，周围寂静唯有竹风铃摇曳空中，香皂味在暖流中酝酿，木质地板上停泊着一滩粼光，白纱帘绘着青山川秀丽水，风欲摧残，却飞扬彩姿，身后池中莲杆枯败，与庭院一角的碧竹相映，复古色香。
“喵”
沈祺没注意木花，其实从门打开起，全世界都被虚化，从头到尾入眼的只有沈误而已。
他面前的人脸色病态白，嘴唇仅存几分血色，感觉眉色都淡了，罩上雾水，眼型柔和，一夜间磨平剑的锋芒，折断自卫的刺。开始时沈误眼睛黯淡无光，可好似看见到他，启明星亮了。沈误肩披羊毛毯，很大一块，让他看起来像只苍鼠，里头棉衬衫搭麦穗黄背心毛衣，松松散散套着，木花在他大腿上踩来踩去，不理睬沈祺，生气似的…
沈祺忍不住打量，盯着沈误腿不放，希望有破绽出现，他面色略显阴沉，说话磕磕绊绊：“你…你的腿…怎么了?”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坐轮椅了?
沈祺算冷静了，这要是让某人看到了，那不得当场晕厥…
沈误为他强装镇定感到好笑，一时间恶兴趣涌上，装作到可怜，无奈耸肩，强颜欢笑道：“沈同学啊，那天下班一辆车把我撞飞十米开外，去医院他们都说这两条腿废了，余生怕是要在轮椅上度过…我命苦呀…唔，唔唔…”说着抬手抚去眼角泛起的泪花——“作戏要做全”两眼汪汪直刺沈祺怀疑的心理。
沈祺弯腰靠近，一种掌握大局的感觉，真诚笑道：“那我给沈老师当护工怎么样?”眯眼扫视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就想看谎言被拆穿后沈误的神情。
如果对象换作别人，沈祺听那人说话都烦，更甭提这般，别人是别人，沈误终究是特别存在。对他，沈祺不住好奇，想了解、亲近...
沈误忍不住，破涕而笑，晶莹泊珠道阳化辉星，残余划痕是星迹，他很自然摸沈祺头， 白皙修长的手指没入浓密发根：“你这样的可舍不得用，再说，我还不太需要，你别想往我这扩业务。行了，进来坐.”极其顺手，熟练老者。
沈误领着他进来，因为已经过了晒太阳的时候，房间都收拾好，所以他们没在后院逗留，越过中庭，绕到正屋茶室。
“你抱着木花，我去拿茶叶，”
沈误把白猫放沈祺怀中，站起身，在框子前翻取茶饼和些许零嘴。
突然，身后发出猫的惊叫和少年隐忍痛苦的喘息声，转头看见沈祺手捂右侧脸，眼底是化不开的难以置信，目光全然问号，沈误沿着这眼神发现木花害怕地缩到他脚跟后，抬头顶着一双透蓝宝石眼委屈巴巴仰望沈误，可怜摇尾巴，喊冤似跟他告状：“喵.喵.喵** e*g*hy*a*ck**”
胡言乱语一通……
………
沈误：我不是青天大老爷呀 （ｖ＾＿＾）ｖ
这下好了，谁是主人很难评……
沈误懒得管手上事，脚后猫，还有个更紧的在等他——沈祺仰起脸，方便沈误帮他擦药。
冷白皮肤突增三道长抓痕，却像装饰，整个人都有种混天而成的野气，喉结上下滚动，凹凸有质的线条似阳春之月荡漾的泉浪，长发随性扎起，歪歪扭扭，自然而存美感。
沈误将他的刘海挽到耳后，指尖轻划过，沈祺感觉眼尾被人用逗猫扫了似，微微皱眼，棉签来回擦拭渗血伤口
沈误道：“我可没教坏它，你第一次被它抓?”
药水触碰伤口，脸上火辣辣。
沈祺确实是第一次，木花是母亲在街道梨树下捡到的，性子一直很温顺，偏偏最近反常得很——抓人…逃出家…
沈误见他没说话，开始自言自语：“日后怕是要防它了…”一只手捏沈祺下巴，另一边擦药动作不停，根本没注意那明目张胆的视线
“不用，沈误，它喜欢你。”沈祺坦言。
沈误手明显一顿，嗤笑道：“哈?算了，那样太可怕了，”他把医药收拾好，开始煮茶。
江安天气多变，上秒日暖风和，下秒鸟云密布，绵雨袭窗，室内漫延着阴寒气氛，茶气飘浮，小炉火不停烧。
茶是普洱茶，四宫格里放的是红枣干，花生，桂园干，瓜子，但人从俩人变为三人。
大家都不说话，只有猫不知情在叫唤，允慎禄不自在抿了口茶，本想来看望沈误，却碰上这尴尬局……
沈祺和沈误聊得正好，被陌生人倒插一脚让他很不爽，冷眼看着对面两人，有意无意地捏紧茶盏，茶水烫着手全然不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妻子——允慎禄，也是你们的师母。”沈误故意举起和允慎禄十指相扣的手，向沈祺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
“慎禄，他是……”
沈祺没给他介绍自己的机会，苍惶起身.漠然道：“我先走了，茶很香，谢谢沈老师款待。”抱起趴在地的木花就落荒而逃
见他身影消失在烟雨青柳中，沈误立刻松手，和允慎禄拉开距离…
允慎禄看他一系列操作下来，如堕雾海，问：“他…你…你们演哪一出?”
沈误悠悠晃动茶盏，杯中光色散毁又聚集，映下的脸被一圈圈泛开，没有任何杂质的水似古镜，照得心明光辉——
“那人有问题”
“你怎么能知道他有没有问题 ？拜托，不是姓沈的人都和沈夺一样 …”
沈误转过头看他 :“你管我？”
允慎禄被骂爽了， 笑骂沈误行 ……
不知何时起， 沈误意识到不同 ，兴许是遇见沈祺的第一秒吧 ……
难办！师生关系好难处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