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梦蝶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封沾着血迹的信纸向她飞来,精美的信封上分明印着缪斯印记的火漆。
然后,再一次睁开眼时便已身在一处灰暗的草丛中。满眼尽是灰蒙蒙的色彩,冰冷的周遭似乎早已生机全无。断壁残垣组成的废墟包围着她,令她有些心惊胆战。
“这里是……?”
安梦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焦急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被类似荆棘的东西绑在了大概是椅子的东西上,每动一下那些尖刺都会扎进她的身体,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别乱动。”
有些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安梦蝶注意到一个持枪的身影正蹲在她身边,小心地为她解开缚在她身上的“荆棘”。
闻言,安梦蝶定了定神,总之要先确定周围的情况才行。
她先将头歪到一个能看清来者的位置,仔细的打量着那个正为她解开“荆棘”的人——那是一个身穿着干练的黄褐色制服,褐色的侧马尾梳得一丝不苟的美丽女子,眉宇间透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身装束很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不会错的。
“你该不会是……空军?”
安梦蝶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一番话几乎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又觉得表述有些失态,顿了片刻,才有些紧张而胆怯地试探起来。
“玛尔塔——”
“听着,是我,苏沫昀。”来者立刻打断了她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苏沫昀?你怎么……”
“先什么都不要问,跟我来。”苏沫昀一边说着,一边将安梦蝶从她身处的椅子上拉下来,“监管发现人被偷了很快就会追过来的,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一切我随后给你解释。”
“啊……嗯。”虽然有些怀疑,安梦蝶仍是乖巧地跟着那个自称苏沫昀的“空军”向着工厂的方向跑过去了。这时安梦蝶注意到,她每跑一步,肉体上都传来剧烈的疼痛,是那种被从外部打伤的痛楚,但在身上却瞧不见任何伤口。
剧烈难忍的疼痛摧残着安梦蝶的意志,她强撑着跑到了工厂外的转角处,随后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是该先把你摸好了。”“空军”苏沫昀回过身来,将安梦蝶小心地扶到墙角,“别动,我帮你包扎。”
“包扎?可是……”
“我知道,确实没有伤口。”苏沫昀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柔和了些,目光中多了些许复杂的含义。
“那怎么……”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
苏沫昀无奈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双手不断重复着包扎伤口的动作,却始终不触及安梦蝶身体的任何一处。她就那样仔细“包扎”着安梦蝶的“伤口”,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将她所知的来龙去脉通通告知了安梦蝶。
“依据我所知的情况来推测的话,我们好像是都被卷入了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或者……说的更直观一点,以我们自己为求生者进行着的‘第五人格’。”
安梦蝶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里虽然是军工厂,但我们在进行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联合狩猎,这里真正的存在两名监管者。”苏沫昀仍自顾自地说下去,“除了我们五个外,还有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同样被卷了进来,一共是八个人,刚好对应八个求生者。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第五人格的求生者,就比如我,如你所见,我是空军。”
说着,苏沫昀还不忘将自己的信号枪在安梦蝶眼前晃了晃。
“那其他人呢?”
“顾玖曦是调香师,方疏鸢是入殓师,曲天才是牛仔,还有剩下的三个,分别是祭司,医生和园丁。”
“这样吗……那我是……”
“你应该猜得到。”苏沫昀结束治疗,嘴角拂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她的目光游移了半晌,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贴身的衣袋里翻找起来。
“对了,这个是你的。”苏沫昀递给安梦蝶一个朴素的木制八音盒,“你在还没醒的时候就被监管者抓走了,大概是那时候掉在你出生点的。现在它也该物归原主了,我拿着又用不了。”
安梦蝶瞧着那个八音盒,瞳孔骤然一紧:“难道我是——”
“对,你是舞女。”苏沫昀点头,“收好它,这东西只有你能用。这场角色扮演我们必须像个真正的求生者一样逃出去才行。”
安梦蝶也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
“总而言之,你先去破译大房的密码机吧。”苏沫昀说着,指了指军工厂里闪光的天线,“一定要尽快把电机都修开,远离那些监管。”
“那你……”
“我得去帮他们。”苏沫昀低眉,把玩了手中的信号枪片刻,又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是真正的第五,我们真切的在成为一个求生者,所有的触感与痛感都是最真实的。这和我们玩的那个不一样的,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活到最后,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确认我们真正祭天之后会去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或许……那样做的代价远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
“等等……可是这样的话……”
“相信我,我会让所有人活下来。”苏沫昀回身,平静地凝望着安梦蝶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眸,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究极皮皇苏沫昀啊。”
说罢,苏沫昀便迈着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向着监管者的方向走过去了。安梦蝶心情复杂地望向苏沫昀远去的方向,一时无言。
意思是她只需要专心破译就好吗?
好像也只能努力破译那些密码机了,毕竟,她只是个萌新菜鸟,牵制监管者这种事,她做不来的。她只能尽可能的破译,再破译,以求尽可能地帮到大家。
身上的痛楚已经荡然无存,安梦蝶缓缓直起身子,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天边的灰月闪着幽暗的光,隔着几块歪七扭八立着的木板和高大的泥墙,依稀能看见倚在角落的,曾将她绑在上面的狂欢椅。
这里是军工厂无疑,但是在军工厂联合狩猎就显然不符合游戏机制了。
这果然还是专门为了他们打造的“角色扮演游戏”吗?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游戏已经开始了,必须要先顺着庄园游戏的机制,像个真正的求生者一样去做才行。等逃出了这个地方之后,一切的谜团才有机会得到解决。
理清了思绪,安梦蝶按照苏沫昀的意思,直奔工厂里的那台密码机而去。
密码机前已经有一个园丁在专心破译了,安梦蝶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加入到了密码机的破译中去。她站在一侧学着游戏中求生者的样子胡乱敲打着,密码机却像是有什么感应,破译进度的增加自动变快了几分。
“你也是从外面的世界来到这里的第五玩家吗?”那园丁轻声问着她,目光仍注视着密码机上那些复杂的按键。
“嗯。”安梦蝶有些紧张地点头。
“我也是。”园丁抿了下唇,手上的破译仍未停止,“怎样称呼你?”
“我……”安梦蝶咽了一口唾沫,犹豫着开了口,“我叫安梦蝶。”
“我叫慕亦笙,不介意的话,叫我亦笙就好。”园丁朝她微微一笑。
这时,周边的两台密码机相继发出金光,紧接着,她们所破译的机也熄了天线。随即,安梦蝶的脑中电波似的闪过一句信号。
【“照桥晴子丶”已牵制监管者120秒】
“是那个空军啊。”慕亦笙的眼神游离了数秒,若有所思,“感觉她好像很厉害又很靠谱的样子,一直在忙着保大家呢。”
“确实。”安梦蝶想起了苏沫昀临走时的话,心中百味杂陈。
她说她会让所有人活下来,事实也是如此,她真切地在实践着自己的承诺,向着未知的未来发起挑战。
如是想着,安梦蝶忽然感到心安,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但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因为恐惧心跳的紫光在这时不合时宜地亮起。
“监管要来了,”慕亦笙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还有最后三台机,我们赶快去找下一台机吧,注意不能被他们发现。”
“好。”安梦蝶答应着,立刻直奔下一个闪光的天线,跑了一段距离后,恐惧心跳渐渐暗下来,看样子监管者似乎仍在追击其他的求生者。
安梦蝶的手指刚碰到密码机,便瞧见调香师和医生朝她的方向飞奔过来。
“啊——终于躲开了,真是吓死我了!”调香师打扮的顾玖曦大喘着气,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这边没心跳了,我先把你摸好。”医生一边说一边开始为顾玖曦治疗起来。安梦蝶见状也帮着那医生治疗了一下。
顾玖曦很快便恢复了满血,留在这里和安梦蝶一起破译密码机,而医生也用镇静剂治好了自己,径自去破译另外的密码机了。
她们面前的这台机刚破译完成,恐惧心跳便再次亮起,已经吃了两刀的苏沫昀踉踉跄跄地向她们的方向跑来,她身后就是戴着黑面具的厂长。
“苏沫昀!你还好吗?”安梦蝶大惊失色,一时竟没注意到厂长已经朝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闪开!”
苏沫昀猛一扭身,一把将安梦蝶推开,两人一起跌出了好远。厂长的刀直直地落在墙上,后挫力令他一时有些重心不稳。
“快走。”苏沫昀艰难地爬起来,仍旧下意识地将安梦蝶拦在身后,但嘴角却牵起了一丝坏笑,“哦对,看玖曦你留下吧,反正另一边有入殓和牛仔呢,我们这边就留你来陪跑吧。”
“什么?可是我也溜不动!我才不要!”顾玖曦尖叫着,那声音简直可以震碎一个地球。但厂长倒是不管那些,举起手中鲨鱼形状的棒子就向顾玖曦打过去。
“救命啊——”
顾玖曦一时害怕,发动了手中的一瓶忘忧之香,厂长手起刀落打在顾玖曦的身上,顾玖曦立刻选择了回溯,顿时恢复到满血的状态。
“诶……一下子就不疼了!”顾玖曦惊奇地叫起来。
“你这不是做的很好吗。”苏沫昀挑眉,“就决定是你了。”
“什么?!”
顾玖曦吓得大叫着跑开,厂长见她害怕的样子似乎很是兴奋,抡起武器便向她追过去了。
“原本只是想让她挡一波刀的,这波换抓倒是没想到。”苏沫昀嘴角一扯,有些无奈地笑道,“罢了,她还有两瓶香水呢,够她撑一阵子的。那你先把我摸好吧,过后我再去保她就是了。”
安梦蝶默默点头,小心地将苏沫昀治疗至满血。随后两人便分头跑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密码破译的进度很快,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台尚未破译了,安梦蝶很快便在大门附近找到了最后一台尚未破译完成的密码机。她也没有闲着,立刻着手开始破译起来,刚敲了一下密码机,便又一次听到那像是系统提示的声音电波似的闪过脑海。
【“晨曦晓梦蝶”破译进度达到200%】
“已经修了两台啊。”安梦蝶愣了片刻,呆呆地自言自语着。
但她还没破译出多少进度来,恐惧心跳便再次降临了。安梦蝶有些害怕地躲到一块未放下的木板后,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短短数秒,恐惧心跳迅速变得清晰起来。安梦蝶猛一回头,瞧见身后一个小丑开着火箭筒朝她直冲过来。她吓得一下子放下了身边的板子,但却很不巧的将自己和小丑拦在了同一边。意识到出了大问题的安梦蝶匆忙想要从板子上翻过去,然而当她翻跃到板子上的一瞬间,她很不幸地被小丑的火箭击中了。
恐惧震慑,相当于普通攻击两倍的伤害。安梦蝶发出痛苦的喘息,但那个有着扭曲笑容的小丑就在身后穷追不舍,她不敢停下来放八音盒,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个小丑一眼,她害怕瞧见那张诡异的笑脸,惧怕火箭筒落到她身上时带来的痛苦……
……但菜鸟终究是菜鸟,不到半分钟安梦蝶便又挨了一刀。安梦蝶被火箭筒打飞出好几米远,她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剧烈的痛楚令她彻底失去了爬起来的能力。
小丑狞笑着走来,将她的身躯绑在气球上,牵着气球径直向地下室走过去了。
“什么?这么远……他也要挂地下室吗……”
安梦蝶呢喃着,在气球上拼命挣扎,抱着一点点可怜的希望期盼自己能够从气球上挣扎下来,但随着地下室的椅子离她越来越近,心底涌动的恐惧与绝望仍是将她毫不留情地吞噬。
她最终仍是被小丑绑在了地下室最外面的狂欢椅上。
小丑挂了人便匆匆离开,阴冷的地下室里只剩下安梦蝶一个人。狂欢之椅起飞的倒计时发疯似的缩短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她有点想哭,却又觉得在这种事上哭实在是太懦弱,只好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暗暗期望着有人能将自己救下来。
——也确实有人来到了这里。
“我特么来咯!”熟悉的声音传来,入殓师扮相的方疏鸢正疾步赶往绑着安梦蝶的狂欢椅。
“谢谢……”安梦蝶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
“不用客气嗷,”方疏鸢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略有些自恋的笑,他半蹲在椅子边,准备动手解开狂欢椅的绳子,“我国服第一入殓可是说操作就操作——嗯?人呢?”
方疏鸢的小台词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椅子上的安梦蝶不见了。他纳闷地往身后看过去,只见曲天才刚刚收了鞭子,正背着安梦蝶站在楼梯口向他做鬼脸。
“不好意思呀同志,”曲天才露出贼一样的笑容,“刚才安梦蝶是在感谢我呢~”
说着,曲天才放下安梦蝶,二人大笑着跑了,留下方疏鸢一个人独自在后面不解挠头。
“你们真是够了。”方疏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曲天才将安梦蝶一路扛出地下室,两人回到地面上时,最后一台密码机刚好完成了破译,逃脱门已经通电了,门上的电闸持续发出金色的光亮。
“我们也尽快冲门吧。”曲天才望了望远处发光的电闸,又眯起小眼睛看了安梦蝶一眼,“你本来就记不住地图,跟着我,别走丢了。”
“嗯。”安梦蝶乖巧点头。
曲天才带着安梦蝶穿过一片又一片废墟,但当他们马上就要到达大门时,安梦蝶猛然瞧见厂长正守在那里,他小心地抚摩着手中鲨鱼状的棒子,泛着红光的眼睛虎视眈眈。
他只要一刀就可以把安梦蝶打倒,就算身边有曲天才,一旦那一刀很不幸地打中了自己,自己便要送到狂欢之椅上迷失了。
安梦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立刻调转方向,不假思索地朝着另一侧的门跑过去了。
没成想这下子安梦蝶彻底迷了路。她开始如无头苍蝇般在军工厂里横冲直撞,对面大门持续发光的电闸清晰可见,但方向感全无的安梦蝶仍是难以到达它。
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再次爬上心头,她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一点点探索着前进的路线。
另一边的门在向她靠近了。
但偏偏这时候,头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几只乌鸦向她围拢过来,在她头顶转起了圈圈。
安梦蝶这才发现,她的七个队友早已全部逃生,只剩下她一个人仍在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乱转。
成为最后的求生者,会更快吸引乌鸦的聚集。
安梦蝶更加害怕了,她拼命地朝大门跑过去,想要快点逃离这个鬼地方。恐惧心跳的紫光已经再度亮起,两个监管者都在向她的方向追过来。
恐惧心跳越来越亮了,安梦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响。
“快点啊……再快点……”安梦蝶焦急地自言自语着,向着大门的方向狂奔。
厂长和小丑都已走到她身后,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浓重的红光投射在孤独的小舞女身上。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安梦蝶成功冲出了大门。她一鼓作气向前跑去,娇小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军工厂外的绵绵群山之中……
眼前再次陷入漆黑,只剩下大大的两个字:【逃脱】。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吗?
那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话,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
可是下一秒,在一片虚无之中,她再次听到了缪斯印记破碎的“哗啦”的声响。
安梦蝶猛地睁开双眼,周遭的一切终于令她意识到,自己仍身在这个漫长的,诡异庄园的梦中。而刚刚的那场军工厂的游戏,似乎只是这场不醒的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