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谢云意进房间之前，程奕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会死在谢云意的手上。
说起来她们也算有些渊源。程奕锦和谢云意年少相识，曾经短暂地搭档过一段时间，直到后来程奕锦从DW叛逃，谢云意亲手接下追杀令，两人便开始了“她逃，她追”的奇妙的相处模式。
很多次程奕锦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谢云意给她放水了——只是建立在两人势均力敌的前提下，也许谢云意还会有打得两败俱伤的顾虑，可这次不同了，程奕锦逃跑的时候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毫无反抗之力。
似乎死在谢云意的手里也不是太丢脸的事情。程奕锦艰难地呼吸着，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门忽地开了，程奕锦定了定神，抬眼望去，正好对上谢云意那双眼。
她还是那么冷淡。站在那里时整个人像极了一柄出鞘的剑，裹满了霜雪。程奕锦看着她，没有说话。心底那丝微妙的遗憾忽然被无限放大。
挺可惜的。
程奕锦想。她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就这样草率地死在谢云意的手里，真的挺可惜的。
组织那边让我动手，你知道的。”谢云意垂眸看了程奕锦一眼，有些犹豫：“可你这样…”
“挺狼狈的，是吧？”程奕锦平静地笑了笑。谢云意没接话，许是想起了年少那点不算多的情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瓶子丢给程奕锦，移开了眼：“喝了，你也不想死的太难看吧。”
程奕锦有些诧异地看向谢云意：“这不像你的作风。”用毒药结束一个任务目标的生命，有太大的不确定性。万一目标因为巧合又活了，那可是个大麻烦。谢云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程奕锦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毕竟她的确要油尽灯枯，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程奕锦拨开瓶盖一饮而尽。嘴里泛起苦味，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不甘。
不甘什么呢？是不甘心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的谢云意，是不甘心她这么轻易地结束任务，还是…不甘心她还会再找别的搭档？
程奕锦虽然离开了DW，却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那里的情况。当年她叛逃的悬赏和危险系数都是最高级别的，因此谢云意接下这个追杀令的时候组织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挑选新的搭档。担心新人会拖了谢云意的任务进度。
心底淡淡的酸涩忽然催生了极大的勇气。程奕锦笑了笑，冲谢云意招了下手：“云意，你过来一下。”谢云意怔愣了一下，程奕锦又无奈地催促道：“我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应该是程奕锦的样子太过凄惨，总算说动了谢云意，让她警惕地往这边走了几步。
一步，两步……程奕锦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和谢云意之间的距离，在脚步停下的那一瞬间猛然起身，拽着谢云意的衣领狠狠一拽，眼一闭心一横之间吻了上去。
这本应该是个香艳的画面，如果忽略谢云意那惊讶到极点的眼神，和失去力气倒地的程奕锦。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程奕锦难得自私地想，就让谢云意猜去吧。反正答案已经被她带进了坟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程奕锦这个人，年少时那份隐秘又青涩的爱意也将被永远封存。
至于她为什么叛逃…程奕锦希望谢云意永远不知道，有些痛苦，只让一个人来承担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但是程奕锦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自己还能醒来。而且一睁眼就对上了谢云意的眼。
程奕锦：……
谢云意：……
程奕锦又缓缓合上了眼。那一瞬间，“死对头在我面前但我刚刚亲了她”和“我好像死了又没完全死透”的消息干烧了她的CPU，差点把本就重伤的程奕锦再送走一次。
即便事情真相已经很明了了，但程奕锦还是选择逃避真相。她定了定神，颤颤巍巍地抓住谢云意的袖子，艰难地开口：“那药真那么毒，把咱俩一起送下来了？”可怜的程奕锦情愿相信两个人都是一次性被毒死的幻想，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被复活了的真相。
谢云意：……
站在门口的热心市民陈翎湫：……
陈翎湫想起自己去接应谢云意时看到的那极其震撼的一幕，再看看眼下这诡异的场面，顿时心梗。明明他接到的情报是谢云意重伤了自己的死对头，请求支援，可到了现场一看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是，你们死对头都玩这么花了吗？
陈翎湫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东西丢给谢云意，冷冷抛下一句“组织等你解释，你好自为之。”
谢云意扯了扯嘴角：“知道了，你去吧。”
“组，组织？”程奕锦有些茫然地看了谢云意一眼，对方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把你带回我们队了。”这下程奕锦总算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了，她试着坐起来和谢云意谈话，却不小心扯到了肋间的伤口，顿时疼的嘶了一声。
谢云意慌忙扶着她再躺下，打开陈翎湫刚刚丢过来的瓶子，递到程奕锦的嘴边，焦急催促道：“你先喝了。”程奕锦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她此时毫无缚鸡之力，只能选择相信。
在闻到熟悉的那抹药味后，程奕锦的眼神变得有点微妙。“说吧。”她看向谢云意，皮笑肉不笑地发问：“你刚在房间里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此刻怒火攻心的程奕锦完全忘记了他在房间里对谢云意干了什么，也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羞涩和惊恐。反倒是谢云意听了她的话，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如果细看的话还能品出一丝微妙的羞涩。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我？”谢云意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程奕锦：……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尽量让脸上那一层红晕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然后自暴自弃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要么说谢云意还是那个爱犯欠的谢云意，深谙逗程奕锦不能把人逗急了的道理。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那我还想问问我们免公主当年为什么要叛逃呢？”程奕锦脸色一僵，像是被人戳到了最隐秘的痛处，嘴硬道：“这两件事可以混为一谈吗？！”
谢云意把玩着手里的那个瓶子，沉默了片刻后轻笑了声：“你知道当年我做完任务回到基地，他们跟我说你叛逃了，我是什么心情吗。”谢云意没有给程奕锦回答的机会，自言自语道：“我在想这是不是什么玩笑，第二天你还会趴在我床头喊我起床，再一起出任务…后来我发现这不是玩笑，所以我亲手接下了你的任务。”
程奕锦于是又想到了之前喝下的那瓶药，虽然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很可能那不是毒药，但她心里还是微微疼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亲手来结束我的生命？”
“不。”谢云意很干脆地否定了程奕锦的答案，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难道这些年我给你放的水还不够多吗？”程奕锦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自己的判断真的没错。很难说她那一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但是伤口没那么疼了，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喜悦。
“我开始调查你叛逃前究竟遇到了什么，然后很惊喜的发现了一些…证据。”谢云意沉声道。“果然你的叛逃是有原因的，DW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组织，你应该比我更早清楚，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程奕锦？”程奕锦眼睫微颤，下意识反驳：“明明你只要好好待在那里…”
谢云意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气死了。偏偏她看着程奕锦一脸无辜的神情还真舍不得动怒，只能忍着怒气说：“所以你就剥夺了我知道真相的权利？程奕锦，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难道我们不是搭档？”
这下就连程奕锦都变得惊讶了，茫然说道：“不是死敌吗？我以为从你追杀我开始我们就一直是死敌的关系…”
“哦。”谢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死敌就可以在临死之前亲了吗？”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程奕锦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我这不是也没死吗…”程奕锦不是傻子，早在谢云意给她喝下第二瓶同样的药剂时她就猜到了，这绝对不是什么毒药，再加上自己身上的剧痛确实缓解了不少，那只可能是续命疗伤的好东西。
“是啊，本来按照原计划给你喝的不是这个药。”谢云意很认真地解释道：“今天暗算你的那个杀手是DW派来的，他们怀疑我有二心，因此自己动了心思。我们将计就计，本来是要在你还没受伤的时候动手的，结果出了意外，你伤的又太厉害，才不得不临时改了药剂，稳定你的伤势。只是这个药的安眠效果没那么好，才让你提前醒了。”
程奕锦想起谢云意刚进门时那副冷漠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那还真是为难你演的这么像…你们原计划是什么？”谢云意挑了挑眉：“没什么，把那个杀手处理掉，给你来一针麻醉带走。”程奕锦笑笑：“队里对你这么有信心？相信光凭你就能带走我了？”
这时程奕锦的表情总算鲜活了起来，带上了几份骄傲的意味。谢云意的目光一点点柔软下来。附和着：“是啊，所以我才叫了外援来…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程奕锦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窗外忽地一声枪响，她面色一变，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谢云意抱在了怀里，向门外跑去。
“现在就要跑路了啊。”明明是这么危机的情况，谢云意的声音却还带着笑意，像是在开玩笑一般：“提前暴露了计划，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也叛逃了，看来我们只能亡命天涯了。”程奕锦嗯了一声，早年搭档的默契让她轻易地在谢云意身上摸到了枪，并迅速熟练地冲着拐角处来了一发。
谢云意点评道：“准头不错。”程奕锦又嗯了一声，抬手又是一发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或许你可以再快点呢…”
“我想DW那些人看到这一幕，表情肯定很精彩。”
画面定格在程奕锦最后那抹挑衅的笑容上，DW的几个高管气急败坏地锤着桌子，仪态尽失，嘴里骂着些不干净的话。又抬头看向长桌尽头的人，神情里满是讨好。
“别这么紧张。”袁星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笔，挑眉笑笑：“我永远效忠DW。”
他看着谢云意的档案袋叹了口气，抬手画上一条红线：“这下又多了个叛徒呢，谁能接这个任务？”
鸦雀无声。
袁星泉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慢悠悠地问：“去接应的那些人里面，有那个叫陈翎湫的吗？”副手连忙往回调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白发蓝瞳的少女身上。
袁星泉看了一会，提笔在档案上圈了个圈。
“这任务我接了。”他语调平平，像是在宣布一个早就定好的事实，但笑容却恶劣又玩味。
“顺便去把我的前搭档，一起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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