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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来

我与你……我予你

“你不要骗我,那是星星,不是人。”我认真的站在程奕锦身前。

“人死后就没有了,不存在了,没有灵魂,没有星星,妈妈也不会在天上看着我。”

打我记事起,就是程奕锦带着我,她是一名退役的电竞选手。

她那时候还不是个大人模样,我只记得她每天早出晚归,不管多晚回家,都会给我做饭。倘若实在太晚,就点些外卖给我。

早上她会叫我起床,用生疏的手法给我扎头发、洗脸、刷牙。然后教我自己穿衣服。那时候家离幼儿园并不远,她会牵着我的手送我上学,然后看着我进了学校再走。

我总喜欢玩一些幼稚的游戏,比如进幼儿园之后躲在某个墙或柱子后面,看着她找不到我伸着头四处瞧,再咯咯地笑着跑出来,和她招招手,三步一回头的走进学校。

幼儿园里学的汉字,她每天会抽出些时间教我。我想和她多说些话,总是故意发不对音,急得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一圈又坐回来,继续教我。

我也很乐意当她的跟屁虫,家里的房子并不很大,但我总是跟着她四处走。看着她从高的不行的橱柜里拿出什么东西,又从低一点的柜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再到桌上做些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她的工作更忙了。我虽然还愿意粘着她,但她不怎么在家,我只好自己玩。

那时候很淘气,喜欢招惹楼下邻居养的鹦鹉,或者爬小区里的树。有一次从树杈上摔下来,腿骨折了,她就陪着我在医院排队等打石膏,在一旁不停的念叨我。

“早就叫你安生些,现在好,腿折了吧?”

我很生气,凭什么我受伤了还要叨叨我,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不听劝啊。”

我依旧和她置气,但医生给我正骨的时候,我还是没出息的趴在她怀里哭的不成样。她就用手慢慢地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小声的重复不痛了不痛了,很快就会好的。然后询问医生能不能轻一点,小姑娘怕疼。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哽咽。

我已经记不清医生说了什么,只是后来她抱着我从医院出来,我抹了抹自己脸上已经干掉的泪,依旧没有理她。要是那次我抬头看看,也可以看见她眼角迟迟没有落下的泪。只是我没有。

程奕锦平常不大乐意我吃果冻,规定了一天只能吃一个,我有次为了气她,一连吃了好多个。她没说我,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有达到我的目的,有些小小的失落。

到后来,我上了高年级,变成了我一个人独自去学校,又一个人独自回家。

有年夏天下了场大雨,我在保安室等雨停,碰见了下班的班主任老师,他问我没有人来接吗,我想了想,点点头。他问我带没带伞,我说没有。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牵着我的手送我回了家。

老师的手不像程奕锦的那样满是茧子,但比她的手大,说话也是柔柔的,我很高兴。站在家门口,他问我有没有钥匙,我点点头说有,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笑着说:“真是个好孩子,快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担心了。”

我和老师道了别,回到家里。程奕锦像往常一样没有回来,灯关着,桌子上摆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桶,书本和盘子歪七扭八地摆在茶几上,窗外昏暗的天把他们都笼罩在阴沉的色调里。

我觉得头晕,但还是在桌前写完了作业,勉强支撑着眼皮。终于等到门锁落下又锁上,客厅暖黄的灯光洒进了我卧室前的走廊。

我趴在桌上用尽力气喊她的名字,她穿着拖鞋走来,见我的样子顿时慌了神。

虽然没淋到雨,但我还是感冒了。很难受,我吸着鼻子看程奕锦进进出出,乖乖听她的话把药吃了,又被塞了一床厚被子。

我看着她把被子铺开,客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我一眼,不得不快步走去接电话。

我看着她忙活的背影,哑着嗓子问她:“为什么爸爸不来帮你?”

她坐在我身边,认真地对我说:“没有爸爸,但你有另一个妈妈。”

我感到奇怪,但还是问道:“那妈妈为什么不来呢?”

她低下了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良久,她起身拉开了窗帘,又坐回来,指着天上说:“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没,那个就是妈妈,她在那里看着你。”

我问她:“那妈妈是不要我了吗?”

她说不是的,妈妈只是去了更幸福的地方,她以后会去,我以后也会去。

“去了那里能见到妈妈吗?”

“应该可以吧,”她站起身,把窗帘拉上,“该休息了,妈妈看到你生病会很伤心的。”

她站在房门口,看着我盖被子躺下。本来按在灯的开关上的手又垂下,上前来给我掖了掖被角,摸摸我的额头。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那一晚我做了梦。我梦见有人抚摸我的脸,睁开眼却看不清来人的面庞。她的手不一样,和程奕锦的不一样,有薄茧,但更加纤细,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她好像还说了什么,笑得很开心。只是我听不清,只隐隐约约记得她的声音带着沙哑。

第二天早上我意识模糊地睁开眼,是程奕锦的脸,她皱着眉看着我,自言自语地喃喃:“怎么烧起来了。”

我和她说,我梦到妈妈了。她只是把床头的热水递给我,让我快喝了。

“你想妈妈吗?”我问她。

她没说话。

“为什么你没有和妈妈一起走?”

她接过我没喝完的水,放在床头柜上。“因为还有你啊,有你在的地方,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最后她还是修了一天假在家陪我,我很开心。尽管只能在床上躺着。

第二天我有所好转,她想再请一天假让我好好休息,被我拒绝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后来她那套星星,月亮的说辞就无法哄过我了。学习有心理健康课,我也开始模模糊糊意识到了“死亡”的意思。

“你不要骗我,那是星星,不是人。”我认真的站在程奕锦身前。

“人死后就没了,不存在了,没有灵魂,没有星星,妈妈也不会在天上看着我。”

她像是被噎住了,垂眸想了想,又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说想吃红烧肉,她说好。我说想吃烧鸡,她也说好。我觉得有趣,又说了几个,她也是连连答应。

最后,我说我想抱一下,她先是答好,然后愣了片刻,回过神向我张开了双臂。

我埋在她怀里,闷闷地,小声地对她说“谢谢你。”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不对。

“是我应该谢谢你。”

我不觉得她眼中的自己已经长大,她好像还是拿我当小孩子看待。

她有个很好的朋友,叫陈翎湫。我喊他陈姐姐,程奕锦升职后时不时要出差,就会拜托陈姐姐照顾我。尽管我很多次反驳她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都被她否决了。

陈姐姐很喜欢我,每次见面都会给我带我最喜欢的果冻,我也很喜欢她。她总会蹲下来摸我的头发夸我真乖,然后带我去外面的公园玩。陈姐姐家养了好几只小猫,我是见过,跑来跑去好玩极了。

我也很想养一只猫,或者狗。因为我想每次回家都有人——至少是活物,能够迎接我。但我知道我和程奕锦都没有时间再去照顾宠物,这件事也只能作罢。

只是我们时不时会聊到这个话题,我更喜欢小狗一些,但她是坚定的猫猫党,义正严辞跟我说,你妈妈之前也是喜欢猫的,你怎么没随你妈呢。

这时候我总会气急败坏从她以往的语言中搜寻关于我妈的消息,然后一一列举相同点。

她总笑着说不和你吵,然后去干自己的事情。

这次她走的时间长,陈姐姐也不能总住在我家,所以商量了一下,让我去了她家。能和猫猫们住在一起我当然是开心的。

不知道是忽然换了张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总是梦到妈妈。她好像每次都会和我说很多话,但我一句都听不清。弄得我每每在半夜醒来,然后再辗转反侧。

终于,连陈姐姐也看不下去我的黑眼圈,放了盒牛奶在我面前,问我怎么了。

我问她:“陈姐姐,你见过我妈妈吗?”

她本来背对我在橱柜找东西,听见我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身看我。

“你说什么?”

“你见过我妈吗?”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又很快归置好情绪,说见过,她和她是同一个战队的队友,很好的朋友。

陈姐姐的口风没有程奕锦那么严,大概是出于叛逆心理亦或是其他,我继续问她:“你可以带我去见见她吗?”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哎呀,这种事不是我能解决的啦。”

但是第二天,我早起发现桌子上留了张便签,上面是一串地址。我轻轻将它从桌角上撕下,叠成四折,揣在兜里。

下午放学后,我给陈姐姐发了条短信,书包都没放下就坐上了前往那个地址的公交。

那是临近终点站的一站,窗外喧哗的街道一点点寂静下来。车上的人渐渐少了,其实我有些怕,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我不想再让程奕锦觉得我是小孩。

下车后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那抹余晖也在消散。我跟着导航左拐右拐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安保让我登记访客时,最后一栏是墓主姓名。我只能写出一个谢字,因为我姓谢。

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没见到我妈,反而因为公交已经停运回不去。天很黑,路上没有灯,我害怕得很,看到程奕锦来找我的时候我扑在她身上,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怪我,”她松了口气,紧紧抱住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不是你…我让你担心了。”我带着哭腔一抽一噎道。

她拍拍我的肩,让我埋在她的颈窝。“妈妈,”我突然想起来,抬起头问,“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叫谢云意。”程奕锦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后来,程奕锦挑了几天连休,带着我一起来看她。

我们并肩站在墓碑前,我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块空碑。我知道,那是程奕锦给自己准备的,我看了看她。我们挨得很近,好像不知不觉的,小时候眼中高挑的身影不再,她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只是静默在那,看着那块我们刚刚一起擦试过的石碑。

猝不及防地,她问我:“你想和你妈妈说点什么吗?”

“谢云意,”我又看向了程奕锦,这次对上了她的目光,“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程奕锦把我照顾的很好,你别担心。她是个很称职的妈妈。我有好好长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有好好想你。”

“程奕锦说,你变成了星星,我小时候可信,虽然长大之后懂事了,但我看到星星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你。我总是梦到你,但是,”我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是妈妈,为什么我看不清,也听不清?”

“我好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但我从来听不清。”

我的泪已经溢满在眼眶,但我抑制着不让它们落下。我不想第一次见妈妈就在她面前哭。

我又问了程奕锦那个问题:“你想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没说话,也红了眼眶。

“我怕没有照顾好你,害怕辜负了她。”她看向那块石碑,说道。

“她走的时候你那么小,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她生下你之后我才学着帮她分担。我当时很无措,都不知道以后你长大了该怎么告诉你,你会不会哭,会不会难过的问我别人都有两个家长你只有一个。”

“你懂事的太早了,我的顾虑没有成真。但我反倒更担心了。”

她拉开一点距离,我发现我已经比她高出一些了。她就这样看着我。

“我害怕你不爱我,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可以再爱的人了。”

我上前去将距离再次拉近,抱住她。

“我爱你。”

回家的路上,我在路边小卖部买了根冰棒,边走边吃。程奕锦看了我一眼:“大冬天的吃啥冰棍?”

“你不懂,冬天吃冰棍才有感觉。”

“还有感觉,”她笑了,“看你明天感不感冒。”

我透过没有树叶的树顶向天上看去,月亮圆圆的挂在天上。她顺着我的目光一齐抬头向上望。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又梦到了谢云意,她抱了我,然后转身慢慢走远,我连忙追过去大喊你要去哪。她回头说了什么,我还是听不清,也追不上她。我正焦急时,陈姐姐把我拍醒了。

“睡这么不安稳啊,连梦话都出来了。”我起来抓过床头柜上陈姐姐刚带来的牛奶,摆摆手说我没事,她才回自己的卧室。

也许是我的身体素质好,第二天我并没有感冒。早上起了床,我又想起了昨天那个梦。程奕锦在谢云意走之后,也是这样吗,会比这还要无助害怕吗。

一时之间我的心底涌出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愧疚。她一直叫我不要自责,但我不免会多想。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和老师请了半天假去看谢云意。我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我不太会挑这些,随手拿了两瓶看起来感觉好喝的,一路坐着公交来到墓园。

我先开了一瓶放在她的墓前,然后给自己开了一瓶,小抿了一口感觉有点像汽水,然后喝了一大口,这时候辣的感觉才直窜头顶。我皱着眉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喝第二口,多喝了几口感觉适应了,嘴里也带了淡淡的小麦气息。

“今天我十八了。”我伸手和放在墓前的那瓶酒碰杯,然后看向远处。

墓园在城郊,没什么高大的建筑,一眼能望到远处绵延的山丘。正值晚秋,天朗气清。我看着鸽子在天上徘徊,就这么坐了一个下午。

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奕锦已经给我打了三通电话,我回拨过去,告诉她我在墓园,让她放心。

然而我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找我。

她看见我被风吹乱了头发,一个人缩在这里坐着的场景,有些好笑。走近了才闻到酒精的味道。

“你喝酒了?”她问我。

我没回答她,但她已经看到我手上和身旁的易拉罐。

她也坐下来,拿过谢云意墓前的那罐,但没喝。我看了她一眼,她感觉到我的视线,笑着问我:“好喝吗?”

我把剩下的那些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还要喝吗?”她问我。我说要。

她把手里那罐倒在谢云意墓前一些,剩下的递给了我,然后开车带我回了家。

车上,我对她说:“我以后想当医生。”

“挺好的。”

“我不想再有那么多人失去爸爸妈妈。”我感觉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但也没拦着自己的嘴。想到什么就说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说。

“我知道。”我打断她。

“你别打断我,”她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你以后成了家,你也会这么做。”我也借着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秒。“我也是…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她沉默。“我有的时候看到你,和你说话,就好像你妈妈…”她改口,“谢云意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听着,眼皮子开始打架。

“有时候我都在想,她看到你生病,会不会担心。看到你笑,她会不会也笑。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你长大了,我也又活过来了。”

那天晚上,我安安稳稳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变成小时候的模样,程奕锦和谢云意一起带着我在街上散步。

在夕阳的余晖中,她们两个人,一人牵着我的一只手,蹲下来和我说话。

我听见程奕锦说:“我爱你。”

我看向谢云意,紧张又期待。

终于,我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说,我爱你。

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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