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一居华

把寝室里的脏东西都清理出去之后，我长舒一口气，惬意地歪在榻上，虽然腿很疼，手很酸，脖子也火辣辣的，但我的心是雀跃的，解气的，意犹未尽的。

旋即，我想起来被我遗忘的，一个平日无足轻重现在举足轻重的人——

我陈仲呢？叫过来挨骂！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影蹭进来。

陈仲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庾亮老夫早就看出来了，你这狗奴才不靠谱，还不把外衣脱了让殿下打一百鞭子解解气！

陈仲是是是！奴才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说着，陈仲把外套一脱，把后背亮出来。

两根短短细细光滑的竹竿被松垮垮地绑在他背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庾亮（笑嘻嘻地把一根细竹子送上）打！狠狠的打！

我被他俩一唱一和逗笑了，拿起那根竹子，装模作样地抽了几下。

陈仲（假意呻吟）哎呦，哎哟，打的好！打的好！

我（把竹子一扔）没劲，还是打那只小野狗有意思。

陈仲小的现在就背您去打小野狗！

庾亮不长眼的！没看到殿下乏了吗？

庾亮你去外面抱一只小野狗来给她打不就行了？

舅父不知道小野狗的比喻，但是我确实没有心思去打小野狗。而且我吩咐陈仲去告诉鉴台的人也不要审讯他，晾着他。

我问舅父——

我舅舅，朝中有没有职位中等，家境殷实的羊姓人家？

庾亮姓杨的很多啊。

我不是木易杨，是长角的那个羊。

庾亮羊？我有一友，名羊曼。官至晋陵郡太守，也是世代为官的人家出身。

我家中有几个子嗣？

庾亮说起来可怜，我这老友曾有个儿子，小时候出去逛庙会被拍花子的拍走了，现在都没找到……唉，可惜啊，那孩子虎头虎脑的……

我天助我也！

庾亮啧！上位者，人前做得仁善一些！

我劳烦舅父去知会羊曼大人一声，他儿子被我找到了。

我不过，是个大逆不道的刺客。如果想见他，想救他，就来见本宫。

庾亮真的假的？

我假的，现在也是真的了。

我何况，这么巧……没准是真的呢。

庾亮……（欲言又止）

庾亮罢了。

庾亮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陆家，找不到陆菀，陆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实情）她把我打成这样，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庾亮两个贵女，大白天厮打揪斗，真是成何体统！你们究竟是在哪里打架的？

我我……我不记得了，我跟着她七拐八拐的……

我（心虚）

庾亮你跟着那瘟神干什么？

我哦哦哦！我差点儿忘了！

我那个陆菀！在隐蔽的地方和一个男人见面！而且还聚在一起骂我母亲！似乎两个人有什么交易，是针对母亲的！

庾亮可恶啊！这些金陵世族！

庾亮你就是因为听见她妄议太后所以才和陆菀揪斗的？

我……（不好意思，我是想跑没跑掉才被打的）是啊，我能听着他们忤逆我母亲吗？

庾亮唉……舅舅没用……

庾亮若是你其他舅舅在京中，我们家何必被他们强压一头！

我（何止一头……是那些世家一人压我们一头……）

庾亮行啦，算逑！那陆家要是真敢为难你，咱们就把你二舅三舅和小舅都回来，灭了他满门！

我那，那，那现在就叫舅舅们回来吧！

庾亮你还真信了……

庾亮行了行了，你歇着吧，我还得组织人手去假装找陆菀呢。

我舅，舅，（压低声音）你过来点！

庾亮多大人了还玩小秘密……（附耳过来）

我陆菀，已经被我捅死了……

庾亮（震惊）什么！

我她要杀我，我是为了防卫！她的尸体还在宫中一处隐蔽的假山旁边。

我叫陈仲带你去，你拿着这支发簪，插在陆菀的伤口上……

庾亮你你你（瞪大双眼，指着我鼻子，全身发抖）。

庾亮干得漂亮！不愧是阿文的女儿！

舅舅接过司马知心的发簪，趁阖宫上下的人都在找陆菀的时候，他们俩悄悄地去移花接木。

我好饿……不远，有没有吃的啊？

不远（匆匆忙忙跑来）殿下先用些点心吧，宫里现在乱成一团了，不光是因为殿下受伤，还因为……太后娘娘，有孕了……

我啊？

我谁？孩子的父亲……

不远肯定是先帝啊！

不远已四月有余，先帝生病之前。

我……我父亲是急病去的么？

不远是……殿下节哀。

我（若有所思）不……我要去见母亲。

不远这……（看我笃定）我去找肩舆来。

我被扶上肩舆，抬着往显阳殿，却在半路遇上了坐着肩舆的母亲。

庾太后你这野丫头！跑出来做什么？

庾太后你们这些人只知道纵着长公主的性子？还不快抬回去！

我母亲要去哪里？

庾太后去哪里？当然是去看望你啊。

庾太后你又要去哪儿啊？

我我当然也是去看望母亲啊。

庾太后（手指点点我的眉心）走吧，回徽音殿。

我（撒娇）不嘛不嘛~我要娘亲抱抱~

庾太后傻~

我又被扶上母亲的舆，娇滴滴地趴在母亲怀里。

我母亲，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庾太后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庾太后可怜啊，还未出生，就没了爹爹。

我ta有母亲和哥哥姐姐，我们都会疼爱ta的。

庾太后哥哥不清楚，你这姐姐倒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庾太后我都不敢惹那陆氏，你倒好，竟青天朗日的和他家嫡女扭打起来。

我哼💢她就该打！

我再说是她打伤了我！

我那个司马知心，刚才还来找我，我把她也打了一顿，把她身边的人都赶出宫去了。

我娘亲，你记得找几个可信的人，把她身边的人都换了。

我以前她还能和父亲撒娇告状，现在她就是跟陆太妃娘家告状，他们又能插手后宫人事吗？

庾太后你想得太简单了。

庾太后他们想要插手就肯定有插手的办法。

我哼💢

我他们家嫡女都已经做出谋杀天子嫡姐的事，还能做出更大逆不道的吗？

庾太后谋杀？

庾太后你们不是只厮打了一番吗？

我呃……厮打……她下死手了，把我打成这样了，还不是谋杀吗？

庾太后那你把她打成什么样了？

我我……我都这样了……

庾太后说实话。

我就……就捅了她一发簪……在脖子上……

庾太后你！小祖宗！

庾太后罢了，你也是被吓坏了……

庾太后不用怕，有母亲在，母亲和舅舅会去处理这件事的。

我她以为自己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那我就让她知道知道没了父亲的宠爱，她还有什么可以自保的手段……

庾太后不必在意她，被你父亲故意宠坏的磨刀石罢了。

我（疑惑歪头）

庾太后你别听她犬吠，你才是你爹爹的心头肉。当年王敦乱党杀入京中，嵇康仙尊降临说为报先祖的一茶之恩愿意收司马家的一个孩子为徒，教授天地之间的至尚大道。

庾太后当时其他妃嫔不堪一提，我膝下只有你，而陆太妃却已经有了一子。朝堂上下都以为他会送陆太妃的儿子去仙尊处学经天纬地的学问，甚至朝中已有人将那个男孩子看做储君。

庾太后当知道先帝决定送你去竹林馆的时候，陆氏恼羞成怒，甚至以终止物资供应为威胁，逼你爹爹送陆太妃的儿子去竹林馆，但你爹爹为了你远离战火，还是力排众议，送了你去。

我原来是这样……

我（惭愧惭愧，我根本没学到什么至尚大道，只会点障眼法……）

我可是我听说，爹爹甚为宠爱陆太妃，甚至纵容她不敬皇后。

庾太后那就是你爹爹的障眼法了。

庾太后若是你爹爹看重的真是她这个人，怎么会把她的女儿养成那么跋扈不容人的性子？

庾太后你爹爹为你取名合华，是取“万物与我合一而居其华”之意……

说起父亲，母亲的眼神无比柔和。

庾太后再看那小东西的名字，“知心”，嘁，小家子气！

我就是就是！一点内涵都没有！

我不像我，高端大气上档次！

一路上，我们母女非议着另一对母女，气氛愈发其乐融融。

庾太后石勒的第二批使臣已经出发了，不日就会到达建康，责问盆句除夜奔之事。

庾太后我和你舅父商议，把那司马知心送去与石勒的儿子石恢联姻。

我陆太妃肯定不肯，司马知心的哥哥司马垧手中还有兵权，如果司马垧狗急跳墙怎么办？

庾太后那就让石恢和司马垧这对大舅妹夫狗咬狗吧。

此事存疑，我不是很赞成，母亲也说再想想，于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