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阿福

到了诏狱门口，陈仲别别扭扭地不敢往前走。

陈仲我的亲殿下啊……您饶了陈小二吧！

我诶~刘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啊~

陈仲（快要哭出来了）这……王司空可是三朝元老，位列三公，小的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黄门，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我啧！（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提起来）这不还有奴婢我吗？

陈仲奴……奴婢？

我奴婢阿福，是刘大人的侍女啊。

我不由分说，拖着“刘惔”就到了诏狱大门口。

习武男子站住！什么人？

我大胆！朝廷命官也敢阻拦！

我司空急召刘惔大人，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们有几个脑袋？

习武男子（互相交换眼色）

我罢了，你们去禀报王司空，刘惔求见。

我只不过司空大人正紧锣密鼓审查逆党，你若这时候去触霉头……

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行礼之后让开。

我朝着陈仲下意识要弓起来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陈仲立即“气宇轩昂”起来，欲盖弥彰道——

陈仲本官是刘惔！

侍卫摸不着头脑，用怪异的目光目送着我和“刘惔”进了诏狱。

母亲安插的人不动声色给我们指出了王导秘审舅父的房间，通报之后，房内静了片刻，一人道——

王导太子保傅刘惔？

王导让他进来吧。

陈仲（昂头挺胸）

我你这是要见上官的架势吗？

陈仲（赶紧略微弓起腰来）下官拜见司空大人！

我（掏出手帕来蒙在陈仲脸上）记得，你害了风寒，喉咙嘶哑，一切由奴婢代话。

陈仲（松了口气）是，公主……不，侍女阿福殿下……

房内灯光虽昏暗却并无血腥浊气，只是压抑寂寥，只有外面的更漏滴答滴答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昏暗的烛光下，我隐约看见舅父气呼呼地坐在下首的坐具上，胳膊抱着膝盖；谢尚形容略微憔悴，却依然维持着端正又悠然自得的坐姿。

庾亮（注意到侍女）你不是……

我（立刻给舅父使眼色）

庾亮（立即改口）你不是我要见到人！微臣要面见太后与长公主殿下！

王导庾君，你糊涂了。

沉稳又狡黠的声音自座首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奈。

王导太后多年前就殡天了，长公主殿下正在浔阳封地呢。

庾亮哼！乱臣贼子！

王导（并不恼怒）庾君何出此言啊？

庾亮（愤然起身）天子在先帝崩殂次日便敬拜祖先宗庙，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却纠集一众贼子依然称陛下为“太子殿下”，称太后为“皇后”，是何居心？！

我的亲娘舅啊……人家慢条斯理，你疾言厉色，你在架势上已经输了……

王导庾君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群臣不知受谁蛊惑，不肯称太子殿下为“陛下”，在下老迈，难敌众意啊……

不知受谁蛊惑？不就是受你蛊惑吗？

我王司空此言何意？君为臣纲，陛下莫非要受群臣挟持？

王导你是……

我司空恕罪，奴婢是我家公子的侍女。

王导侍女？（不屑中带着一丝诧异）

我禀司空，我家公子染了风寒，喉咙嘶哑无法发声，奴婢自小与公子有心灵感应，故而越矩，代公子进谏。

王导可笑！刘惔！你竟纵然这女子在老夫面前如此狂背？

所有目光投向隐身暗处的“刘惔”，他心虚地往更暗处蹭了蹭，不知是入戏还是紧张，他干咳了几声……

王导嘶……刘惔，你为何以丝帕掩面？你今日很是奇怪，来人，帮刘大人取下面巾！

可怜的“刘惔”慌张地往我身后躲，有几个侍卫已经从不同方向靠近……

我司空大人！公子感染风寒，怕传染大人才掩面的……

谢尚圣人以己度人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刘大人诚挚而来劝诫，王司空却如此强人所难……莫非这便是司空大人历经三朝，王氏权势滔天的凭仗么？

王导呵，谢尚，老夫念你是子侄辈，给你体面，你倒不领情……也罢，红颜祸水啊……

谢尚尚不敢高攀司空，更何况，司空大人大义灭亲，亲子侄有几个善终的？

眼看着火药味燃起来了，王导和谢尚面对面，面色如常，反而是我们这些围观者皆暗暗擦汗。

庾亮（打圆场，和稀泥）啧，司空大人，圣人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天下千万万女子，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女子为你之师呢？

庾亮这位……侍女姑娘，你方才说得很有道理啊！

庾亮天子既然是天子，就是受天命庇佑，与天子作对，哼！那是逆天而为！

王导（越过庾亮，眯起眼睛，语气威胁）你读过书？既然知道君为臣纲，也该知道下一句是“君不正，臣投他国”……

我敢问司空，君有何不正？

王导君暂无不正，但君主年幼无力处理政务，大权势必旁落于太后与外戚手中，若他们不正，岂非君不正乎？

王导你不知吕后何后之乱乎？

我司空不知孝文和熹之贤乎？

王导孝文、和熹，千古贤后，岂是常人所能比肩？

我吕后，何后，万年恶名，岂是常人所能效及？

王导（察觉）你是太后的人！

我呵，王司空方才不是说太后早已殡天了么？

王导好个伶牙俐齿，可你如此卖弄口舌，又对局势何益？

我确实无益又无谓，但，天道所驱之事，司空大人要逆天而为吗？

我王大人……待先帝丧仪完毕，一切尘埃落定，您主导的这出闹剧又如何收场呢？

王导……

王导你究竟是谁？

我我？天道可怜王大人鞠躬尽瘁，派我来救你的……

王导请内堂一叙。

庾亮不可！你个老不羞，看人家姑娘韶华之年，竟色心大起？

我（给了老舅一个眼神）司空，请。

王导（起身）阁下，请。

经过老舅身边的时候，他拼命挤眉弄眼，拿着茶杯做摔杯子的姿势，示意我如有意外，摔杯为号。

我做了个吉祥手印以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