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休养生息间，时光依旧流逝飞快，曾经有着隔阂误会的人们在大是大非面前并肩经历了生死，也真正地如家人般互相关心迁就。紫商亲自做了手套送给远徵，子羽真挚地同尚角坦白交心......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远徵的手恢复尚需时日，尚角比以往更多地陪在远徵身边，平日里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些，只是偶尔望着杜鹃花忧伤出神片刻，或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远徵也依旧有着心事。

今年本欲给朗弟弟也做一只灯笼，可前些时日因为宫门的局势耽搁了下来，如今尚角常在身边，手上又没有恢复，怕是要空手前往了。

其实亲手将那把兵刃刺穿寒衣客的身体时，有那么一瞬，他感受到心中无比的畅快淋漓。

但施救哥哥时他隐约的话语，伤愈之后独自前往家祠，这些时日中不时的出神，总让他觉得，那束光明明已照进了缺口，却还是没能暖进心底。

或许空手而去失约一次，朗弟弟就会来梦里，听他倾诉......

  又是深秋的夜晚，家祠的门前，依旧是灯火通明。

“徵公子今日是空手而来？”老管家如往常般将远徵迎了进来。

“是啊，什么也没有准备。”

“所谓心意，有心有意，也是心意。”老管家笑言着，转身看了看家祠外，似是因与谁会了意，悄声退了出去。

“这次，是我失约了，没有给你带礼物。哥哥应该早已来告诉过你大仇得报的消息了吧，若是今晚来看他，你们一定都会很开心。这次的礼物，我下次......”

“不用等下次，我，如何？”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远徵有些错愕，却又欣喜地回过了头。

月光中那高大修长的身影多了几分柔和，向他走来的每一步，都在心中回荡起颤动的声响，拨开一层层言语和沉默交织的网，激荡起心中隐忍太久的委屈与愧疚......

尚角坐在身旁的一瞬，远徵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百味杂陈，同大战那夜醒来第一眼见到哥哥安然时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不顾一切地哭出了声。

尚角轻缓地拍着远徵的背，泪光也已在烛光中闪着晶莹，嘴角扬起欣慰的笑......

今晚，是我们送给彼此的，最好的礼物。

“那晚，你就是这样坐到了天亮吗？”

“是啊......后来金复来告诉了我那只灯笼上每一处痕迹的来历，还说......”

“说了什么？”

“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所以我做了一只新灯笼，只可惜没亲手送给你。”

相顾之时，一时无言，却是含笑。

两人坐在了家祠院中通向门口的长阶上，都红肿着双眼，脸颊上残留着泪痕。               

刚刚的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就那样抱着不知哭了多久，只是温柔地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

“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远徵收了收情绪，松开了一直抱着的尚角，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误伤你那夜......”尚角语气比以往更要柔和，心疼地看着哭肿双眼的远徵，“看到灯笼那次，我就该发现的。”

“灯笼？”远徵迷茫地看着尚角，他哭的一时缺氧，整个人都是懵的。

“上一次去家祠，你把徵宫的灯笼遗落在了那儿，老管家收到了偏房中，却被我看见了。”

远徵这才想起了那天好似听到了哥哥与管家的攀谈，却没想到是说这灯笼。

“那他......”

“他没有说实话，只说是他来徵宫拿药时你送给他的。”尚角的目光循着光亮，看向了烛火掩映中朗弟弟的牌位，“但他同我说，他曾经给了一个人一盏灯笼，于是每年的这几天，那个人都会想着，给故人照亮回来的路。”

“哥，我......”远徵知道，哥哥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啊。

“可我那时竟没有听出话中的含义，就连我看到了你每年送给他的礼物我都......”哽咽断开了话语，尚角看向远徵的目光里，满是愧疚与心疼。

这是远徵第一次看到哥哥的眼中那样真切的忧伤，只是看着也疼在自己心里。这样的眼神，曾经只在他被重伤的那一夜里，依稀看到。

“哥，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但我只是想让你梦到朗弟弟的时候，不会想起那些悲伤的经历，我知道当年都是因为我，朗弟弟和泠夫人才......”

“远徵......再不许这样说！”尚角的身体向前倾着，双手搭在远徵的肩膀上，一双眼望来，就如那双有力的手般，将远徵从滋长的愧疚与阴郁里护住，拖出那片孤独偏执的黑暗。

“你没做错什么，当年没错，如今也没错。”

“可是，是因为我去找父亲拖延了时间才......”

“你那时还小，心里最怕的是失去父亲，朗弟弟也还小，心里所想是为了找我送给他的短刀，如果说怪谁，那怪的也该是我这个送给他短刀的哥哥......”

尚角再次在哽咽中失语，按在远徵肩头的双手微微颤抖，而远徵的身侧，一只手也紧紧握着那把短匕，用力到发抖。

“哥，当初你送我短匕的时候，我还问过你想要什么礼物，直到那天，也是在这儿，我听到了你说出的真相，才知道那时候你为什么那样紧紧地抱住我，哭得那么伤心......”

“不，远徵。那时候我想到的，是我本以为要习惯孤独的时候，却让我这样幸运地抓住了一束光。我在想，从今往后，我要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因为失去父母而独自承受一切。”

尚角的双手在倾诉中缓缓放下，一只手轻轻覆在了远徵用力到颤抖的手上，相顾无言，直到那只手终于颤抖地松开，摊开在尚角的双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