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年月的不同时刻,是烛光掩映的背影,是低沉轻缓的讲述。
看清了两颗心,听懂了一个人,独独差了一念,却在复杂的斡旋与大局的考量中不时压在心头。
一场一场大戏轮番上演,混乱的局面演绎真切,继任仪式的日期巧妙铺垫。一场混战在子羽揭开假新娘盖头的时刻一触即发,角宫之内,宫尚角屏息以待,墨池之上,宫远徵亦蓄势待发。
直到寒衣客于计划外出现在角宫的那一刻,两人的眼中都燃着怒火。
这一战,有宫门之恨,亦有个人之仇。
尚角所报之仇,为母亲和朗弟弟,为自己十年的延宕与等待;远徵所报之仇,为父亲,更为自己十年的苟活与愧疚……
天光已尽,厮杀犹酣,直到空手接下白刃,直到飞身掷出利器直穿胸膛,终于大仇得报。
刀刃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利声突然从耳边掠过,宫尚角倏然清醒了过来,眼前异常明亮,五感皆是一阵木然,感受不到一点声响、一点风动……
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时,一阵闷疼在胸口翻涌,眼前的光刹那间聚成了两个背影,长长的背影是女子模样,微微侧着脸,低头看着牵着的小小背影,两人正慢步向前走着。
是母亲,和朗弟弟。
尚角认清的瞬间跟跄着向前追赶,口中的呼喊明明在重复,却依旧没有声音。耳边好像也忽远忽近地传来有人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却是模糊不清,无法分辨……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宫尚角!”远徵艰难地用满是鲜血的左手撑这身体,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推搡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尚角,焦急地第一次喊出了哥哥的名字,每一字都在声音撕裂的边缘,伴着喉咙里血腥的弥漫,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几乎快没有力气呼喊的时候,远徵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正在飞奔而来的侍卫的身影,确认了为首之人是金复时,嘴中含糊着“先救哥哥”,便也昏了过去。
尚角几乎快追上眼前正在离去的母亲与弟弟时,只觉忽然间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勉强站在了原地。
“等等!”一阵温热苦涩的感觉在口舌间弥漫时,他的声音突然恢复了过来。
“不要走!“短促有力的几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几乎瘫坐在原地时,眼前的两个背影终于停了下来,却是转身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看他。
尚角平日里时常透着杀气的双眼此刻满是犹疑与期盼,两行热泪无声滑落,他艰难起身,向母亲和弟弟走去。
医馆内。
“公子快停下,先让我们处理一下你的伤吧,你也不能再流血了。”金复扶着几乎坐不住的远徵,焦急地说道。
远徵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瞬便四顾着寻找尚角,还好金复一路搀扶,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尚角身边。
“哥哥怎么样?”远徵焦急地问着一旁的医官,忙用还能动的右手探着尚角的脉搏。
“公子他伤势颇重,五内俱损,我”
“金复,快……快扶一下我,走……”远徵艰难起身,在金复的搀扶下捱到了屋子西侧不起眼的一处盆景旁,忙打开暗格,拿出了其中的两个盒子。
直到煎用了出云重莲的汤药一点点灌入尚角的口中,看到他的胸口有了更明显的起伏,远徵顾不上其他,忙开尚角的掌心,输送着自己本就难以为继的内力。
“再等等……这出云重莲以内力融合药效最佳,我不能不能停下”
远徵的左手只是简单地包扎了起来,此刻鲜血因为内力的涌动已渗了出来,整个人不时地发着抖,眼神中却是那样坚定。
他眼前的尚角整个人苍白地躺在榻上,来不及褪去的外袍上已分不清是谁的血,沿着金丝缝绣的纹理狰狞着暗色的花纹,每晦暗一分,都好似生命也黯淡了一分。
一阵脱力间,远徵输送内力的手失力地撑在了一旁,却见眼前的哥哥眉头突然蹙起,神情变得痛苦起来,嘴里含糊地说着“等等,别走”似是陷入梦里一般。
“哥……哥…”远徵连忙吃力地再次握紧尚角的手心,不顾金复的劝阻再次输送起内力。
梦中人挣扎着,身边人忧心着,烛光如生命般摇曳着燃烧的火色,每一次微风中的抖动,都似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唤醒着沉睡的意识。
沉默的一切在血色沾染烛光的一瞬打破,远徵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看着依旧昏迷的尚角,不甘又无力地向后倒去。